们怕他这个样子下去会“龙体违和”,几天前还曾在慈宁宫外集体长跪,苦苦哀求康师傅能够“间一回宫,稍事休息”。

今天康师傅去听政,实是迫不得已了。听班第说,最近几天前朝很不平静,除了老生常谈的河工,以及局势紧张的喀尔喀外,又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汤斌的去世居然引起了江南,尤其是江宁一带的小骚乱,爱戴他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听闻汤斌是受了不公正待遇而郁郁而终,于是士子们罢课,商贩们罢市,要如何平息得等着康师傅去裁决;其二,是被明珠派举荐上去的,刚升任湖广巡抚不久的张汧,因为被山西道御史陈紫芝给参劾了,罪名是“贪污”,湖光百姓对此人是深恶痛绝,但因张汧是明珠的人,各部大员对此事都三缄其口,要如何处置又得康师傅亲自“圣裁”。这两件事都已火烧眉毛,又深深地牵动着当地百姓的神经,万一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严重后果,康师傅虽心忧老太太的病情,但今晨也不得不拨冗去了乾清门听政,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老祖宗,您现在觉着怎么样?太医们都在外头,让他们进来给您瞧瞧吧……”刚刚一看到老太太醒来,脑子又这么清楚,我光顾着喜极而泣,竟一时忘了康师傅临走前的叮嘱若老太太醒来,要立即让太医进来诊治,并派人通知他。

“不用!”老太太拉住我,执意不肯。“别让他们进来,我的病我自个儿清楚,他们治不了。”

老太太的话说得有理,太医的确是治不了她的病,但看一看总归有个心理安慰,于是我恳求道:“老祖宗,您还是让他们看看吧!”

老太太没接话,却岔开了话题:“苏麻喇姑呢?”

“苏嬷嬷在大佛堂给您诵经祈福呢,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说完,我唤了守在门口的小穗进来,吩咐她派人去叫苏麻喇姑,原本也要派人去通知康师傅的,可老太太一听立马阻止了,说是军国大事要紧,不要去打扰。

小穗才出了房门,老太太居然跟我说她饿了,并指定说要吃“西湖藕粉”。我一听差点儿欣喜若狂。多少天了,想让老太太进食堪比登天摘星,所有人都对此忧心忡忡,而今天她居然说她“饿”了,肯进食了,这岂不是说明她老人家的病有转好的迹象?我乐得立马屁颠屁颠地冲泡了一小碗,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太,而老太太居然也就这样眉眼含笑,一脸慈祥地将一小碗的西湖藕粉全都吃光了。早已匆匆赶来立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将空碗接过去后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麻喇姑。”老太太含笑唤了她一声。

苏麻喇姑躬身道:“奴婢在。”

老太太道:“你走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嗻!”苏麻喇姑依言上前几步,站在我身旁。

老太太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打量了苏麻喇姑半晌,才拉过她的手道:“跟我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格格,您别这么说,奴婢有幸能伺候格格,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苏麻喇姑似乎有点儿激动,声音也略略有些颤抖,她抬起头,凝望着老太太,眼眶竟有些发红。老太太没言语,抬眼与苏麻喇姑四目交错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苏麻喇姑却忍不住掉下泪来,又立马用另一只手将眼泪擦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麻喇姑流眼泪,她给我的印象永远是沉稳,干练,“脆弱”这两个字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痕迹。老太太病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在沉着冷静地安排着慈宁宫的各项事务,四五天前,太医说老太太病势凶险,她还执着地斋戒沐浴,决定去大佛堂为老太太诵经祈福。这会儿老太太醒过来了,脑子还特别地清晰,这是好兆头啊,也许还真是她的祈福有了效果呢,可她却怎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