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后反应过来,抓住奶娘的手指泛起粉白,“衍儿身为南衙禁军统领,没有参与到梁王谋反一事当中吧?”
“这……”奶娘闻言面露难色,支吾着,“公子在梁王进京之前就被停职了。”
“为什么?”皇后接着问道。
“因为……”奶娘咬了咬牙道,“因为萧家女一事,金吾卫与大理寺正面冲突,陛下过后就以此为借口停了公子的职,以示惩戒。”
“萧家……”
皇后怔怔地嗫嚅着,却听奶娘继续说道:“皇上已经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容许苏世子严查。”
“这就是说……”皇后停顿了一下,还想问,可唇齿翕合之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问的。
若说梁王谋反与她无干,卫姝参与也可以推脱为受人指使,她从头到尾毫不知情,可陈衍被停职、太后刻意将她带至行宫、名为伴驾实为软禁,再加上突如其来的萧家翻案……桩桩件件,早已说明了永徽帝对她和陈家的不信任。谋逆重罪,一旦沾染,便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如今皇上按兵不动,恐怕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同陈家撕破脸。
殿外的洒扫还在继续,窸窸窣窣的,像伏于幽暗处的啮齿,一点点啃噬血肉。剥肉见骨,最终难逃因果。
陈皇后怔然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了承欢殿的门。
冬日的景色,一向萧索。天是青的,路是灰的。那条直通正殿的九十九级台阶沾着昨夜的残雪,一片湿漉漉的斑驳。台阶上残留着奶娘来时的脚印,一路通往她的脚下,止住。
“你信因果吗?”皇后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夹杂着苍凉与无奈,还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这九十九级台阶,她走了这么多年,最终到了这里。可是猛然回头她才发现,抬脚的第一步,她就落错了地方。
第40章夫妻
“今日是初一吧?”皇后问。
奶娘愣怔着点头,应了一声。
大殿里再次寂静下去,皇后看着殿前的台阶沉默。半晌,她终于吩咐道:“按照惯例,初一和十五,都是帝后家宴之时。你替本宫传个话给皇上……”
“娘娘!”奶娘立即明白了皇后的用意,这一声唤里便带上了浓浓的哽咽。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打断了奶娘的话,兀自道:“就说本宫在承欢殿等皇上。”
殿前的两扇菱花纹木门合上了,皇后遣走了所有伺候的宫人。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只觉得承欢殿太空了,她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将它填满,于是她取来火折子。
烛光次第亮起,殿内有如白昼。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回溯,她想起自己与永徽帝的初见,就是在某一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记忆中的那天,彩灯斑斓,亮过眼前。可是跌跌撞撞十多载,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柜子里有一件湘妃色襦裙,是她还在做姑娘的时候穿的。那一年,她穿着它去参选太子良娣,他赞了一句好看,这件襦裙就被她悄悄收了起来。这么多年精心打理,却也不曾再穿过。
皇后的华服太重了,上面绑着陈家、绑着前途,还绑着她在情爱之中永远无法企及的奢望。好在今日可以一起卸下了,她宽下华服,换上素衣;取下珠翠,换上素钗。
夜幕低垂,残烛憧憧。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散,承欢殿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永徽帝是一个人来的。
门被推开,来人一怔,却没有出声。火光璀璨的大殿,出现一段冰冷的空白。半晌,皇后回过头来,对着永徽帝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