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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大理寺这些年,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份案卷被束之高阁,他从不碰、不看。若不是林晚卿,他大约永远不会将它翻开,把幼时的恐惧扒开再经历一遍。父亲和阿娘相继离世,都是忽然之间的一场变故,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措手不及。
苏陌忆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把自己活成一块冰,躲在严苛的律法里,不接近、不共情、铁面无私、按章办事,不交付自己,便不会被抛弃。他受不了林晚卿的若即若离,更受不了她唯有被逼到绝境,才会对他坦白的态度。在她面前,他好像又变成那个求而不得,牵着阿娘冰冷的手不肯放的孩子。
“噗”夜风吹开一扇半掩的窗,灭了一盏烛火。室内骤然暗了下来,唯余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泼洒一地。院子里有几棵竹,在冷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搅得人心神不宁。
案子也看不下去了,苏陌忆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关窗。
院子里,司狱将头卡在一块栏杆的缝隙里,目不转睛地往林晚卿原来住的院子方向看。那道孤独的影子被月光拉成一片暗雾,司狱于寒风中静立,仿佛不会觉得冷。
苏陌忆突然觉得心中酸涩,哑着嗓子唤了它一声。然而司狱只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耳朵,连头都不曾回一个。
苏陌忆没有办法,裹了件绒氅,又拿了床厚绒毯,走到了司狱身边。
“不冷?”苏陌忆问,随手将毯子扔到了司狱身上。
司狱扭头翻着眼白看他,嗓子里呜呜两声,又把头卡在了木栏中。
苏陌忆没有办法,他蹲下来替它围好毯子,又看了一眼它丝毫未动的碗,妥协道:“要去散步吗?”
司狱这才有了一点生气,站起来甩了甩尾巴。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痴迷林晚卿住过的院子,不管不顾地拖着苏陌忆往那儿走。不知不觉之间,一人一狗又再次在那道矮墙外停了下来。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暗香阵阵,落英铺了一地,倒是看不出一点残败的影子。只是屋里再没有人点灯了,周围暗沉沉的一片,只有风吹过枝丫,发出的干涩声响。
司狱嗅了嗅满地的梅屑,在小白的木屋前转了两圈,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呜呜哭号起来。
苏陌忆被它哭号得心烦。他解开了司狱的链子,脚下踌躇片刻,还是举步向林晚卿住过的屋子走去。
门扉被推开,伴随着陈年老旧的一点擦响。屋内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用过的软垫、被衾,读过的书籍、案卷……他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小册是林晚卿的笔迹。从年号到州府名,从案件名到经手人,她用编号仔细地记载下来,且无一例外地用朱砂笔进行了批注。
苏陌忆心中一颤,像有人用指尖捻起了他心口的肉。这些都是他从十六岁入大理寺任大理寺正开始办过的案子。胸口忽然感到有些涩,像压了一块巨石。他移开目光,将手上的小册放了回去。书册的旁边是一个空瓷碗,底部残余着一点点汤羹。苏陌忆拿起来看了看,闻出是荔枝膏水的味道。
“呵……”苏陌忆忍不住失笑。这人倒是惬意,他连日在大明宫伴驾,连个饱觉都不曾睡过。她闲下来还能一边喝汤,一边编录评价他办过的案子。看来之前是把她惯得太甚,一个月一贯半的月俸是给多了的。
思绪不觉飘远,苏陌忆在书案前,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身后敲门的声音将他唤回来。
“大人?”叶青有些诧异,摸来一盏油灯点燃,看见苏陌忆一脸憔悴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喝空的碗。
“有事?”苏陌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