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慌了。君臣二人都很清楚,无论是假银案,还是如今这个已经算计到皇家的案子,宋正行都只是一个顶在前端的棋子,若是要强力拔出,指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风波。故而在没有完全摸清楚对方情况的时候,宋正行这颗棋子还不能丢掉。
苏陌忆道:“能在公主身边动手脚,若说他与皇家没有半点关系,怕是难以做到。”
永徽帝闻言一凛:“你是说,他们在宫里也有人?”
苏陌忆道:“臣不肯定,但小心总是好的。”
从宫里回来之后,苏陌忆又洗了三次澡,直到已经擦得快要破皮了才停下。叶青见他一副埋头自残的样子也感到有点害怕,一早就躲得远远的。
夜已深,书房里很安静。
苏陌忆将叶青报上来的厨娘口供,和盛京所有药铺的记录都反复看了无数遍,直到灯油都快烧干了才停下来。什么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起身熄灭烛火。大理寺一向很安静,空气中浮着阵阵雨后青草的幽香,地上能看见一脉流云泼墨的影子。
苏陌忆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林晚卿了。虽说两个人不像他和叶青的关系,可自从林晚卿入大理寺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一整天都没有来他眼前晃悠。以林晚卿的脾性,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隔三差五地闹出事情。加上春猎,已经四日,她竟然能安分这么久?
苏陌忆思忖着,原本一张无甚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再抬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踱到了林晚卿的屋外。可是……两个人的院子,明明是两个方向……
苏陌忆闭眼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太累了。可是想归想,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没有挪动半分。
月光下,檐下那扇紧闭的小窗里还亮着灯。火光明灭,如流水泼洒,悠悠淌了满地。窗内的那个人伏在案前,埋头翻书。她握笔的姿势很好看,不似男子的挺拔大气,隐隐带着女子的秀美,却不娇柔。她看书的时候,头会偏向左侧,露出一截修长纤细的脖子。耳后那些散乱的头发,会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像雪地里新长出的柔软的藤蔓。
脖子……苏陌忆背心一凛,一种熟悉的酥麻感从脊背直蹿耳尖。他突然想起那一夜,在宗案室里那个同样纤细的身影。他的心跳乱了节拍,就连呼吸也重了几分。
他到底在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窗前来发呆?苏陌忆倏然感到懊恼起来,眼光匆匆避开茜纱上的那一抹缥缈的烛火,转身却看到月色下与他一般伫立而望的熟悉身影。
司狱……
苏陌忆的嘴角抽了抽,觉得头更痛了几分。
这傻狗半夜不睡觉,跑到林晚卿门口守着干什么?司狱抬头看到他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愁绪。它默默地走上前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苏陌忆的手心。
方才还模糊的感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蹭彻底荡平了。这傻狗……是在可怜他?不然为什么摆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样子?被一只狗安慰了的苏大人并没有觉得好一点,反倒气得拖着自家的狗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色迷心窍!”苏陌忆自言自语地说。
“啊呜……”司狱也同意。
月色清明,几盏宫灯摇曳。
卫姝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一行幽然闪烁的火光,向着承欢殿而来。那是皇后和太后的步辇。
一刻钟之前,她才被人从屋梁上抱下来,哭着闹着要自尽以证清白。这件事终于惊动了太后。
上次的计谋失败,那群人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他们要她想办法介入苏陌忆对这件案子的调查,以提供情报。她要接近苏陌忆,除了通过皇上,就是通过太后。可是无论皇后怎么劝说,太后始终不愿意对苏陌忆的事情松口。下下之策,她只得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