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黎南洲并不是为了博美名而抑制本性,朝中那些只会空谈的伪君子,嘴上倒常骂两句阮公弄权、邪异惑众,好像偏袒于他这个「被欺压的弱主」。

实际上却没有丁点用处没用到阮国公手下的人都懒得收拾他们。

皇帝只是切实地对生活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他博学擅书、通晓六艺,能提枪舞剑、善抚琴画鸟,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精通所有上等人的游戏,但他发自内心觉得这些很无聊。

然后云棠出现了。

皇帝好像是突然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他曾经认为的那么无聊。

他从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心腹宫人每日为他安排的膳食都是什么他固然记得前一日的三餐用了些什么食材,可他几乎回忆不出那些味道。

但是他现在却开始关注起小猫吃饭云棠喜欢吃肉、偏爱什么肉、怎么烹制、几成熟更好;他吃多久会厌、什么样的表现说明他喜欢、他每一餐之间应该隔多久。

这些琐碎到黎南洲过去从不会思考的杂事,突然间都变得生动而重要。

过去的皇帝从不在乎他私库中放了多少珍稀的玉石,但有一日这人突然大开库房,起意挑了几块颜色最漂亮的宝玉,叫内造府雕成一壁珠圆玉润、一拨就叮当作响的玉珠屏风。

云棠当时确实很喜欢那个超大型还自带声响的「玩具」,他像一阵小旋风一样穿过玉石屏风跑来跑去,让那透着云雾的玉石流过他柔滑的毛毛,他喜欢直立起来扑上面的玉坠,还用爪子勾住高处的金色福结,把这价值连城的屏风当作秋千荡。

只是没过多久,这小猫崽就失去了兴趣,哪怕风把玉链吹得在他脑袋边摇晃,他也铁石心肠地看也不看,一枚一文不值的纸团也能胜过皇帝亲自设计的这架屏风,成了负心猫的新宠。

这世界上再无人敢这般辜负皇恩。

小桃甚至在无人时悄悄拨弄那架屏风逗哄云棠,战战兢兢地试图重新引起这位小祖宗的兴趣,这是统事嬷嬷暗示她的任务清平殿的宫人都知道,这架屏风不但价值极高。

而且从设计的图纸、到玉石的挑选,乃至吩咐内造府制出来,都由他们陛下一手主导。

这奇珍宝贝专是做给神兽的,就是为了哄这小祖宗玩闹。小祖宗怎么能两天就不喜欢了呢?这岂不是把皇帝的面子撂到地上?

云棠当然不买账了。

他原本也很难体会宫人们的心境把皇帝陛下看作要诚惶诚恐全身心朝奉的天神什么的。

但更要紧的是,皇帝陛下居然对此也没有更多的反应。

黎南洲甚至没有类似于“这么用心讨好你的玩器,三两天就不喜欢了,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意思流露出来,如果让最聪敏的秦抒女官来形容,她觉得陛下的心情更像这块价值连城的玉和朕前前后后花费的用心,能让祥瑞高兴一刻,这件事已经值当。

其实这件事本来也很好理解。就像溺爱孩子的家长花费很多时间、购买昂贵的食材给小孩做精美的便当,小孩二十分钟就吃完了家长看到他吃得香的那一刻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也无怪御锦房大胆地将今年新贡的绝珍、奇料,最好的织女和画匠安排给云棠做一件又一件的小衣服。

那几件由擅画的皇帝陛下亲自着墨的小衣裳自然是重中之重

现如今,黎南洲处理政事之余的时光几乎都消遣在猫崽身上了。

他这个人乏味得很,没什么特别爱好,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精神娱乐,又没有老婆,所以他有了猫之后确实也比较痴狂。

盯着云棠一看半个时辰是最基本的操作,他热衷于看小猫吃手,玩玩具,摇小屁股假装捕猎,挠耳朵,吃饭,睡觉,跟他撒泼撒娇

而云棠腻歪了他,自己跑出去玩耍时,黎南洲也能给自己找到新的消遣:想小猫、想小猫接下来可以添的猫饭、给小猫画衣裳。

那带着可爱老虎头和粉色珍珠须须的小斗篷、鹅黄色镶鹿皮的小套衫,绣着吉祥云纹的苏锦兜兜,每一件都凝聚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