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讷讷缩手,不自觉地低下头。
闻阙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先前在偏殿的时候,太子出于惶恐已经百般告罪,姜荣昌和郑春海的态度也很乖顺。当然,他们认的,不是宿成玉口中的罪名坏事总要模糊一二大事化小的,总归天子已经有揭过此事的意思。
念在这几人愧悔表现良好,皇帝只撤了太子的理政权力,落到姜荣昌和郑春海头上的则是停职清查的处罚。没直接下诏狱,总有许多弥补斡旋的余地。
天子在意的是黄宸和三皇子的动作。
现在黄宸还没从偏殿出来,想必也没办法平安归家了。季桓倒是厉害,身上没带半点证物,只凭一张嘴就把黄宸以及三皇子搞得焦头烂额,让天子疑心加重……自己反倒能够全身而退。
相较而言,眼前的太子实在愚笨难言。
一时间闻阙甚至产生了荒谬感。他以前究竟为何认为扶持太子上位可以稳定大局?
明明就只是个,难堪大任的废物。
闻阙从不以尖刻言词骂人。
此时此刻,他异常冷静地觉得,“废物”是对太子司澜的精准评判。
三言两语安抚完太子,闻阙出宫。
在宫门口,他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季桓。
“闻相可否搭我一程?”季桓笑嘻嘻的,“我今日得罪了不少大人物,实在不敢独自回家,只能借闻相车马壮壮胆了。”
闻阙没有拒绝。
他坐进车舆,季桓紧跟着钻进来,不客气地坐下打量。左相不喜铺张浪费,车驾自然没有夸张装饰,但用料和细节都是一顶一的好。比如季桓如今坐着的暗色织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摸着舒服得很。
然而季桓偏要说一句:“晏晏平日乘坐的车舆更软和些,我比较喜欢。”
闻阙翻开案头一卷书册,指尖按住纸页,微微用力。
对面的季桓坐姿颇为随意,脊背倚靠着车厢,一手搭在膝盖上。车马驶过街面,从窗口透进来的日光滑进弯弯的桃花眼,又飞速碎散熄灭。
“今日的朝议真吓人啊。如果陛下信了宿成玉的话,现在清远侯府可就遭殃啦。”季桓咂舌,“得亏我反应快,照猫画虎告了黄宸一状。陛下这会儿忙着查黄宸,查三皇子,也没心思管清远侯的破事了。”
水衡都尉黄宸究竟有没有干预阴山郡修缮城池事宜贪墨钱财,暂且没有定论。天子传召廷尉少府官员,正是为了彻查此事。
闻阙在偏殿已经见识了季桓操控人心搬弄是非的话术,此刻并未评价季桓的行为,只道:“看来水衡都尉确有错处被你抓到。”
季桓笑得更加灿烂:“不知晏晏是否满意我今日表现。”
闻阙抬眸。
片刻,他开口:“你是在对我炫耀么?”
季桓装听不懂:“闻相说什么?”
闻阙眼如深潭,不起涟漪。他已经猜到,朝议这场热闹是姜晏和季桓共同的手笔。想猜不到才难呢,瞧瞧这笑面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的得意模样。
姜晏事先并未与闻阙详叙计划,闻阙只知道她会利用宿成玉的弹劾之举,在朝堂上复仇,让宿成玉身败名裂。
闻阙不知道恶钱案,也没猜到季桓会挺身而出。
“宿成玉最后提到铸造恶钱之事。”闻阙掩上书册,他不需要细查证据,已能推断宿成玉没有撒谎。姜荣昌郑春海以及太子……实在教人失望。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季桓,你早就知道恶钱一案。”
季桓弯着眼眸默认。
闻阙继续说道:“所以你找上了姜晏,与她合作。这着险棋下得不错。”
季桓面露谦虚:“闻相夸奖。”
“你为何帮她?”闻阙语气平静,“闻某以为,你与她早已关系破裂。”
季桓笑得连声音都仿佛带着钩子:“你猜。”
“……”群二|30溜九二3九陆
闻阙丧失了交流的欲望,转而处理案几堆放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