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睫,什么都说不出来。

和上次一样,从异世界的幻梦中清醒之后,各种细枝末节快速淡去,能记得的,就只有少年紧抱怀中人绝望的泪水。

他忘记了灾难的惶恐,忘记了火焰的灼痛,然而S的悲怆清清楚楚传递给了他,那是比一般的失落、怅然要深重得多的,名为心碎的感情。

才八岁的孩子,又哪里体会过心碎?

他回到现世,惶恐不安,像是灵魂与半身也死在了大火里。脸上一片冰凉,抬起手背碰了碰,才发现不知何时哭成了泪人。

他想唤金果,可有比大嬷嬷更想见到的人。

于是,就在这里了。

迦隐见楚惟不说,也不着急,搬来椅子,像很多个哄他入睡的夜晚那样坐在旁边。

“先生……”半晌,小孩子终于愿意开口,声音比春夜飘零的花瓣还要轻,“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他小小的,不怎么占位置。睡觉的时候很乖,不乱动也不蹬毯子,更不说梦话。不会打扰到大人的。

“不行,殿下,这是逾矩的。”大祭司道,“如果您现在想入睡,我可以送您回房间,或者我去冥想室。”

小楚惟不是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可真正听见,还是有点儿伤心。

现实中的迦隐、金果,与他之间永远隔着教廷金科玉律的天堑。

幻象中愿意亲近他的S,会不会也只是自己太过孤独幻想出的伙伴呢?

真实与虚妄之间,之外,他始终是孤身一人。

他沉默不语,迦隐当作选择了第二种选项,起身走向冥想室。

房间很快安静下来,静得叫人心慌,只剩幼子小奶猫一样低低的啜泣声。

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又不想弄脏别人的毯子,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目光慌乱地在房间里搜寻纸巾或手帕的痕迹,瞥见先前因为被抱起来而丢在地上的枕头。

……要不就这个好了。

小孩下了床,抱紧自己的小枕头,呆呆地站在原地。

还要不要再继续哭一会儿呢。

其实也没有用的吧。

难过不会变少,监护人也不会因此心软

身后的门打开了。

楚惟惊喜地转身,看见监护人去而复返。

终究还是心软了。

“先生……”

他的眼底亮亮的,可能是月光,也可能是泪。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迦隐摸摸他的头顶,“今夜我不会离开,就在这里守着您。”

有大人守在旁,小孩子很快睡着了。

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干,但熟睡的嘴角已经带上被安全感填满的浅浅笑意。

大祭司望着月光下的小圣子安恬的睡颜,望着他抓着自己手指不肯放开的软软的小手。

十五岁之后,楚惟就会离开中央神庙,由下一个伪装身份接替陪伴。

其实并不该让他对自己现在这重表象产生太深的依恋,否则告别之日,重感情的小家伙肯定会伤心。

可是他根本拿他没办法。

*

第二日,楚惟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那本《混沌》随着幻梦中的火灾焚烧殆尽。

原本就是薄薄的一册,灰烬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那么一丁点儿金色,来不及收集,已经被风吹散。

小圣子怔怔地看着星星点点的金芒散落在空气中,没有伸手挽留。

大火中的少年也曾紧紧抱住心爱之人,那样用力,那样拼命。

但要走的,留不住的。

失去了《混沌》,就是失去了和S唯一的联络通道。从此楚惟再也没有梦见过他。

*

年末,拜月城辖区内的最大村庄发生暴动,规模之大,百年难得一遇。

拜月城的卫兵迅速出动,但群情激愤的村民奋起反抗,鲜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