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托高举双手嘚啵半天,没有等到圣子应声,颇为疑惑地抬头:“殿下?”
只见小圣子问灰衣神官:“我可以不要跟他讲话吗?”
他神情淡漠,语调平静,和问早餐可不可以不吃羽衣甘蓝差不多。
不像故意羞辱,但造成的效果远胜于阴阳怪气。
性格严肃如安岩,也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还是当着主教派核心成员的面。
洛格托在中央神庙也算是德高望重,过去的圣子知晓他是何人后也不免带上尊敬,哪里受过这种轻视尤其是当着手下的面!
他的视角看不见身后人的神态,但总听见窸窣声响。他疑心疑鬼,肯定有人在偷笑;回头要好好整治一番。
洛格托脸色不太好看,但开口仍稳妥:“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老朽对殿下心怀尊敬,绝无半点怠慢。”
小圣子漠然地看了他几秒,对灰衣神官耳语了什么。
安岩已经从先前看好戏的状态中调整过来,点点头,清清嗓子,对忐忑的洛格托冷声道:“殿下倦了,要回神恩宫休息。殿下并无同主教大人交谈的意愿,神谕如此,日后主教大人若是没有要事,请勿随意、私自出现在殿下面前。”
就差把“别用你这张老脸碍圣子的眼”直接说出口。
红衣主教的脸涨得和教袍一个颜色,却又为了维持形象不肯公然失态,实在太滑稽。
安岩担心再多呆一秒自己此前在教廷建立起的生人勿近的高冷形象就会崩塌,说完抱着楚惟转身就走。
洛格托和他准备的一干大阵仗无论是诚心诚意的接待,还是打算给新来的圣子一个下马威就这么完全被毫无留恋地甩在后面。
外人不在,洛格托也不装了。
他主教年纪也不小了,气得手直抖。
石本卓怕他再这样下去心脏受不了,从其他执事那里捧了杯仙籽草茶谄媚道:“大人消消气,犯不着为点儿小事动怒。圣子殿下只是受了奸人蛊惑,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教廷究竟谁说了算……”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洛格托更恼火了如今的教廷,由迦隐说了算。
他烦躁地一巴掌推开杯子,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石本卓的手上。
洛格托没在意他,盯着安岩和楚惟的背影,双目阴沉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迟早要叫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什么高洁的圣子,什么神灵的使者,什么菲亚兰的象征……不过是教廷为了控制民众打造出的一枚精美棋子罢了。
离了教廷,他什么都不是!
*
安岩此前说了迦隐傍晚会回来,楚惟等到夕阳落山,等到月轮初显,等到晚星高悬,从窗台往楼下看了好多遍,也没有看见那件盼望的黑色长袍。
小孩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双手抓着毯子边缘蒙住半张脸,像个蜷缩在阴冷巢穴里的、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中央教廷再怎么有权势,神庙终究是个苦修禁欲之所,床上用品远不如奢靡的楚家那般柔软舒适。
被罩不是丝的,填充不是绒的,不知是羊毛还是什么纤维的毯子扎得他细嫩的皮肤发红发痒,哪哪儿都不对劲。
男孩闭着眼,不知为何鼻头酸酸的,有些委屈。
都怪那个人,把他带到离家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带来了又不管;
今天见到了两个讨厌的小老头儿,如果那人在,他就不必离他们那么近,好似周遭的空气都污浊了;他还是更喜欢他身上焚香的味道;
说好会每天陪自己一起用晚膳的;
……说到底,就只是因为那人一天没有来看自己而已。
这种情绪对小楚惟来说是很陌生的,唯有被偏爱者才有权肆无忌惮,过去他从未体验过,如今从蜗牛壳里缓缓探出触角,懵懂地、小心地学习撒娇。
因为他长到八岁,也总算能在从来不被选择的泥沼中,获得一份坚定不移的偏袒。
小孩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