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玄机叫她过来,竟是说起这个,语气还放得那么轻,那般温和,如同对亲妹妹一般。

没人会拒绝一个温柔的人。

阮凝玉的心此时一片慌乱,但她也不是十六岁不知事的少女,大风大浪她都见过,于是她克制了神思。

她又在心里腹诽,委屈又如何?

那人乃他的婶母,是他三叔的妻,而谢玄机素来又最尊敬长辈,宗族意识极强,前世的时候她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了。

前世何洛梅总是嘲讽她没有家教,三番五次地刁难她,还爱折腾她,屡次罚她抄孝敬,没日没夜地写,让她的手腕酸痛无比。

等到翌日谢府请来的教习嬷嬷给几位姑娘教琴时,阮凝玉这双手连挑琴弦都觉得吃力。

教习嬷嬷便不悦了。

那时何洛梅便出现了,道:“嬷嬷莫要见怪,她呀,许是平日里散漫惯了,连这最基本的琴艺指法都这般生疏,手指绵软无力,怕是怎么教也难有长进。”

当时的阮凝玉气死了,她气不过,便出言顶撞了何洛梅。

恰好,谢凌路过琴房。一袭月白色长袍随风轻摆,仿若自带清风。

谢凌迈进琴房,“婶母,这是怎么了?”

问清了原委后。

那时的阮凝玉也替自己辩解了几句,说舅母的不是。

可她得到的却是什么呢?

谢凌冷峻地俯视着她:“顶撞长辈,此乃大不敬之举,家规森严,断难轻饶。”

就是这一句话,害她被罚抄了双倍的孝经。

阮凝玉思来想去,垂下眼帘,只是道。

“表哥,我不委屈的。”

谁知本来希望她能对着自己撒娇与诉苦的男人,听了却是沉了眸。

他面上虽没表示,那双眼也如无波澜的湖面。

可阮凝玉隐隐能感觉得出来,他不太高兴。

但她并不太能理解。

他在不高兴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

本以为她能赶紧结束与表兄的对话。

谢凌这时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便继续对着她微笑。

男人一身长衫映着漏窗辉光,如同清霜笼在周身。

他并不经常笑的,可近来阮凝玉见到他笑容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上辈子的总和。他悲悯众生,淡静如竹,眉清目秀,语调温和,笑起来也比常人要好看得多。

阮凝玉见到他阳光下露出的笑意,抬了眼皮,她突然有些无比恶意地去揣测世间的其他美人:她们在谢玄机千年才露一次的笑容面前瞬间黯淡无光,也俗不可耐。

男人声音清醇,如拨奏瑶琴。

“为兄说过,会护着你。”

阮凝玉怔住。

谢凌依然笑,因为看不见她,便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心里泛起怜惜,用尽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语气耐心地道。

他偏头对着苍山道,“三婶常年持家,却越发糊涂了,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对表妹疾言厉色,想必是三婶平日里太过清闲,才会有闲心无端生事。”

“江南巡抚申大人前日不是送过来了两个美人么,我看三叔父后宅妾室稀少,苍山,你将那两个江南女子送过去,权当是我报答叔父。”

苍山低头,“是。”

而后退下,去办事。

阮凝玉怔住了。

谢凌适才的声音虽然温温和和的,可其中却多了几分久浸权力的威严。

所以,谢凌真的是在为自己出气?

阮凝玉心里讶然。

要知道,这可是谢玄机向来最不屑于做的手段,更别提是故意恶心何洛梅,往舅父的后宅塞女人这种事了。

这种手段是谢玄机想都不会想的事才对,他圣洁高华,最不齿做这种事,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婶母。

这等阴狠之举,唯有前世那位老谋深算、穷凶极恶的谢首辅才做得出来。

可他现在却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