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父是归国华侨,和曾母顾敏一见钟情,两人迅速闪婚,爱成了一段佳话。

曾家条件好,自然是顾敏离开家乡。

是,他们幸福过。生下曾宝璐后,两人的快乐攀至顶峰。直到时间磋磨掉新鲜感的糖壳,生活的细节,像糖壳里藏着的苦药,一点点渗出来。

顾敏发现曾父有情人后,两人大吵了一架,虽然很快重归于好,但就像宇航头盔上的那道细微裂痕,致命的风险从未消失。

他们的两个孩子,成了暂时弥合裂缝的胶带。

曾父需要家庭维持体面,顾敏需要孩子父母双全。

两人就这样互相折磨、互相讨爱、互相憎恶,直到顾敏意外出车祸去世。

曾父在灵堂痛苦流涕,像失去了半条命,在场的人,没有不动容的。

除了曾沐谦。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人窃窃私语,他们说曾父对妻子爱到了极致,他们也说曾沐谦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半年后,他带着十岁的妹妹坐火车找姨妈,又在曾家激起一阵惊雷。

曾父找到两个孩子后,一巴掌扇在曾沐谦脸上。

他抬头看着他的爸爸。

理性,冷静,高傲。

这神态让曾父想起顾敏,于是他反手又给了儿子一巴掌。

少年红了眼,还是用理性到几乎冷酷的语气告诉曾父,“你要结婚,还会有新的孩子。我们本来就不住在一起,家里也只有做饭的阿姨。妹妹还小,不能天天晚上哭,如果姨妈愿意收留我们,你给姨妈钱,放过我们吧。”

曾父恼羞成怒,问儿子:“有人替我想想吗?好,所有人都委屈,就我活该。”

兄妹俩很少聊这段往事,但过去刻在记忆里,他和她,谁都记得。

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下决心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个下午。

“一直一个人,不会孤独吗?”曾宝璐撑着下巴看曾沐谦。

“曾律师,现在是讨论我的时候吗?”

曾宝璐给了哥哥一巴掌,“不说算了。”

曾沐谦无奈,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向草坪上露营的一家四口,“有没有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和孤不孤独没有关系。”

“所以答案是 Yes?”

“不,绝大多数时候完全不。”

曾宝璐点头,“那偶尔,又是什么时候?”

“本来想告诉别人‘我在失眠’,说出来就变成了‘我在加班’。”

曾宝璐眼波一转,抓住了哥哥话里的重点,“这个‘别人’很特别?”

他一怔,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曾宝璐开始询问哥哥最近的睡眠状况,被曾沐谦喊停,“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了吧?”

曾宝璐没有再推搡这个话题,答得干脆爽快,“我害怕变成妈妈。”

命运足够吊诡。

曾宝璐用尽全力想走另一条路,却在一个离这千里之外的城市爱上了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男人。

她特地把婚礼安排在这座城市,想要结束上一个故事,却又在最后一刻认了输。

初冬的阴天,空气里弥漫着浅浅的水汽,整座城市都变得朦胧、老旧,时间默不作声地倒带,让人感伤,让人怀想,让人想要遗忘。

她指着曾沐谦手里的薯条,“我为了塞进这件租金就要一万块的裙子里,一个月没有吃碳水。我哎,我可是曾宝璐哎,你不觉得离谱吗?”

“现在吃饱了吗?”

“反正崩掉了两颗扣子……”

“宝璐,你和妈妈不同。”

曾宝璐侧过脸,“因为我有你?”

“还有更多,你有事业、爱好、朋友。”曾沐谦抿了抿嘴,“我猜妈妈从来没想过,婚礼前也是可以离开的。”

曾宝璐捂住脸,叹气,“现场都乱成一团了吧?”

曾沐谦替她擦干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