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轩正在吉祥烧烤撸串,对面坐着张睿泽。两人那天在 M+没吃够,来吃现场了。何嘉轩说吉祥烧烤的串儿天下难找,一周一顿都不嫌多。他看到微信就懵了,一边嚼着羊腰子一边说:“我爸要扒我皮?他咋知道我没去面试的?”帅气的脸上写满茫然。

张睿泽摇头:“我哪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是我说的啊,我可没出卖你,”张睿泽吞下嘴里的羊肉,擦了擦嘴,“你不就是不想当银行柜员,觉得拘束么,你就和他们说呗。”

两个一米八多,长相端正、气质斯文的小伙子坐在狭小的烧烤店里,画风和周围的精神小伙儿、粗犷大汉完全不一样,所以很是惹眼,老板娘都忍不住多送了一手烤豆皮。烤豆皮是溪源县的“特产”,东北出了名的菜量大,烧烤也是一样,豆皮这种东西不论“串”卖,“一手”通常有十串。

“说了不得打死我?”何嘉轩问正在上菜的老板娘,“姨,要是你家孩子考上银行的工作了,不想去,你会同意么?”

“啥?”老板娘一口东北话,“他脑瓜子抽啦?我在这烟熏火燎的,我为了啥?银行工作他不干?我扒了他的皮!”

东北家长的嘴是真的“粗暴”,“扒你的皮”“打折你的腿”“脑瓜子给你揪下来”张口就来,稍微脑补一下下,都觉得画面血腥。

张睿泽跟老板娘说:“姨,现在不管多高学历,进了银行都得先当柜员,别说起来活动了,连水都不能随便喝。”

老板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睿泽:“啊,天天往那一坐就有工资,这工作不要?那要干啥?跟着我烤烧烤?”

张睿泽和何嘉轩对视一眼,意见达成一致:瞒着家里是对的,他们根本不会理解的。在小县城的人看来,公务员、银行职员、医生、老师,这些是一等一的好工作,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都不应该放弃这样的工作,除非像老板娘说的脑瓜子抽了。如果真抽了,他们也会带你去治,治好了送你去上班。

何嘉轩不像张睿泽,有明确的目标。他说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他不想进体制内、不想受拘束,但至于想做什么,他也不确定。他性格内向,喜欢偏研究型的工作,公务员国考报了中国人民银行的研究型岗位,可是这种岗位向来是千里挑一、万一挑一,这两年就更是了,连清北的博士、硕士都盯着,他最终没有进入面试。至于商业银行的报考,完全是听家里的意见,他担心过了面试就得去上班,索性干脆放弃了,告诉他爸妈面试没通过。可是万万没想到,还是被他的老父亲知道了。何嘉轩的父亲是个绝对的“严父”,小时候会拿皮带抽他的那种。

想到这,何嘉轩不禁打了个寒颤,决定晚上不回家了。这正合了张睿泽的意,他不想回家看到孙玉娇,巴不得有人陪他在外面晃。可是他俩能去哪呢?县城本来就没有夜生活,所有店面最多开到晚上十点,每次去 M+李天昂都给他们免单,也不好意思经常去。

最后两人决定先压马路,等觉得没意思了就找个小旅馆,反正住一宿就几十块钱。他俩沿着玉河走。不经意地看向对岸山上“溪源县高级中学”几个大字亮着。何嘉轩突然说:“你说,现在高中能进去么?”

“过了初七就上课了,不过保安肯定不让外人进,这大晚上的……”张睿泽说着说着,和何嘉轩默契地对视一眼毕业六年了,反正没事儿干,去母校看看!

他俩上了山,教学楼亮着灯,学生还没下晚自习。当年他们也是每天晚上都要九点以后才放学,住宿生要上到十点,小地方教学资源不行,只能靠师生一起咬牙硬拼。学校从邵知言高一那年开始学习著名的“衡水高中”,住宿生连洗漱都要争分夺秒。更夸张的是,校长说为了磨炼学生们的意志力,培养雷厉风行的作风,要求学校采用“半军事化”管理:住宿舍的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床下的热水壶、脸盆、拖鞋要摆成一条直线。三年的高中生活仿佛是“人间炼狱”。他们高考前以为全国的高中都是这样的,直到上了大学才知道这是属于溪源县“小镇做题家”的独特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