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好些日子,萧翌忙得像是一阵风,整日不见踪影。那些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跟在他身后,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许临书,也被萧翌安排了大大小小一堆杂事,每晚都能听见他叫苦连天,声音在夜色里悠悠飘荡。

扬州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张亦琦每日的生活倒也惬意,跟着高先生钻研医术,闲暇时便读书、练字。兴致来了,就和杜娇妤一起穿梭在古老又繁华的街巷中,品尝街边的小吃,欣赏沿途的风景,感受着扬州城的烟火气。

只是,这段日子里,长宁公主却沉寂了下来。以往那个张扬的她不见了,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反倒是宋婉瑜,因为萧翌亲自救她的事,每日都神采奕奕。她精心打扮,可萧翌却始终没有露面。张亦琦每次在吃饭遇见她,都能看出她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女为悦己者容,只是这份心意,萧翌怕是半点都不在乎。

张亦琦对长宁,心里没有丝毫愧疚。她本就对崔致远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崔致远和长宁之间的纠葛,她只当是旁人的故事。可是她对宋婉瑜就没有这么事不关己了。倒不是生气她惦记的萧翌,而是自己明明知道她惦记萧翌,还在她面前不动声色的掩饰自己和萧翌的真实关系,就有点像故意看宋婉瑜出丑的样子。总归来说,不太厚道。所以为了减轻心里的负罪感,还是不如不见得好。

这天,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湖面。张亦琦坐在临湖的长亭里,铺开宣纸,专心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长宁公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脚步有些沉重。张亦琦抬眼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练字。

长宁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这几日,我一直在劝婉瑜,让她别白费心思了,二哥哥不喜欢她,可她就是不信,现在都不理我了。”

张亦琦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长宁。只见长宁神色平静,眼中却藏着一丝落寞。长宁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现在懂你当时说的话了,为什么要喜欢那块冷冰冰的石头呢?换个人喜欢,不好吗?”她微微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想了好久,才说服自己不恨你。”

说起这些时日,长宁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浴佛节那天的场景。她常常想,如果那天张亦琦没和二哥在一起,如果张亦琦也在人群中,崔致远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张亦琦,而抛弃自己?其实,她心里清楚,崔致远已经放弃她了。若不是二哥下命令,崔致远或许根本不会回去找她。儿时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再次将她淹没。

长宁的生母云娘,原是先许皇后身边的婢女。帝后情深,天下皆知。孝文帝的后宫虽有几位美人妃子,但不过是为了堵住谏臣的嘴。后来,许皇后突然离世,孝文帝悲痛万分,久久无法释怀。云娘相貌与许皇后有几分相似,一次,孝文帝在许皇后生前常住的寝宫醉酒,云娘看准时机,将自己装扮成许皇后的样子。孝文帝思念成疾,恍惚间以为发妻归来,一夜荒唐。第二天清晨,孝文帝醒来,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觉得自己对不起许皇后,甚至要处死云娘。念及自己也有过错,最终饶了云娘一命,但云娘也因此失去自由,被打入冷宫。长宁就出生在冷宫里,云娘在生下她后不久,就因血崩离世。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孝文帝那个错误的夜晚,所以孝文帝连带着嫌弃她。她身为公主,却没有封号,吃不饱,穿不暖。

直到孝文帝驾崩,文景帝即位,太皇太后才把长宁从冷宫接出来,封为长宁公主。太皇太后心疼孙女,对外宣称长宁公主与清河崔氏的公子崔致远指腹为婚。从那时起,长宁便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心生欢喜。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不过是伪装,她想让世人都知道她是公主,也觉得只有和崔致远成婚,才能真正被人接受和承认。那天,张亦琦问她到底喜欢崔致远什么,这几日,她一直在寻找答案,如今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她对被认可的渴望罢了 。

“公主,瞧你这模样,可是想通透了。”

长宁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