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何长生大声叫道。
“什么事啊?”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掀开油腻腻的布帘,从灶台后面走了出来,鬓角还沾着灶灰,嘴里嘟囔着:“大半夜的嚎丧呢?”她裹紧泛着荤腥味的围裙,腰间挂着的铜勺随着她的动作,撞在腌菜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还打着哈欠,满脸的不耐烦。
何长生赶忙先对她作了个揖,然后解释道:“王妈妈,这位是新来的军医,张亦琦,张姑娘,想在您这儿住下。”
“军医住医所啊!”王妈妈不耐地说道,“住厨下干什么?”
何长生看了一眼张亦琦,又说道:“这位是姑娘家,医所都是和男子住一起,多有不便。”
王妈妈这才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看清了张亦琦。只见眼前是个穿着粗布麻衣、土里土气的姑娘,心中很是怀疑,不禁问道:“这真的是军医?”
“千真万确!”何长生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妈妈还是不太相信,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军营里当厨娘也当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女军医。女医生她倒是听说过,但大多是看妇人之症的,军营里又没有女子,那沈家姑娘虽是女子,可平时行事作风如同男子一般,想来应该也不会有妇人之症。不过何长生这小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说谎,于是只得说道:“你自己在这里随便找个地方睡吧。”说完,便又转身回到灶台后面睡觉去了。
张亦琦看着四周摆满的锅碗瓢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问身边的何长生:“我能不能去沈冰洁帐子里打地铺?”
还没等何长生回答,灶台后面的王妈妈先开了口:“个子不大,胆子倒不小,还敢住到沈姑娘帐里去。”
何长生也面露难色,说道:“张姑娘,沈姑娘是广陵王的人,你去住怕是不妥。”
这句“广陵王的人”似乎包含着许多隐晦的信息,张亦琦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她是广陵王的爱人?可看他们之间的相处,又不太像啊。如果是爱人,为何要避嫌呢?而且广陵王对她,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那难道是情人?因为怕被其他人发现,所以才故意表现成那个样子?但这种事情,下面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心照不宣地装糊涂罢了。
“到底睡不睡?”王妈妈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张亦琦的思绪。
“睡睡睡。”何长生连忙替张亦琦回答,“张姑娘,那我先走了。”
何长生一走,张亦琦借着微弱的烛光,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厨房,几排架子上摆满了粮食和碗筷。帐篷里大部分空间都被干柴占据,光线昏暗。王妈妈又在睡觉,张亦琦无奈,只能找了个角落,背靠坚硬的干柴,席地而坐。虽说还是初秋,但这里毕竟身处西北,夜间格外寒冷,帐篷又四处漏风,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张亦琦不由得抱紧自己的包袱取暖,可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这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妈妈要睡在灶台后面了,那个角落正好被前面的灶台挡住了风,不仅如此,灶台里应该还有火种,不用想都知道那里肯定很暖和。
张亦琦又开始后悔起来,一旦这种情绪开始蔓延,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如果”。如果那时她没有那么拼命,没有在工作和学习中卷生卷死,就不会死在大寒的那个晚上,就能安稳地睡在空调房里、温暖的大床上;如果那时她选择安分地留在张家村里,现在至少能睡在茅草床上,虽说她平日里嫌弃茅草床简陋,但那好歹也是一张能遮风挡雨的床啊。越想越难受,张亦琦忍不住暗暗啜泣起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读书人,在学习上一帆风顺、所向披靡,可在生活中却从未吃过一点苦头。死过一次之后,仿佛之前亏欠生活的,现在都要一点一点地偿还。大约是哭累了,张亦琦在疲惫与寒冷中,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
歧路医心(三)
天边才泛起蟹壳青的色泽,张亦琦便被铁锅碰撞的脆响骤然惊醒。她艰难地撑开眼皮,肿胀的眼眶好似塞了两颗酸枣,生疼生疼的。王妈妈正双手叉腰,直直地立在灶台前,紧接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