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预估风险,未雨绸缪。”

“照你这么说,我们都别吃饭睡觉了,二十四小时守着村子。”

“闻逸尘,你这是在跟我杠。”

“是你在跟我杠。”

闻逸尘最讨厌安漾杞人忧天的性格,谨小慎微,凡事都恨不得考虑到细枝末节,一言不合还会转头逃跑。一辈子那么长,意外层出不穷,谁又能保证一切尽在掌控?

安漾气性上来,挨个指着他圈出的图标,追问道:“村口的戏台也要拆?”

“不拆留着干嘛?现在谁还去那听戏?”

“没人听是因为戏台快塌了。”

“难道不能改建成别的公共空间?”

安漾目不转睛瞪着人:“路亭也拆?风亭也拆?”

闻逸尘侧歪脑袋,似笑非笑:“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亭子有 274 间,全都不拆?”

安漾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你见一个拆一个,那还修复什么?也是,拆多省事啊!干脆全部夷为平地得了!再用现代材料,仿建成一栋栋没有灵魂的四不像。省时省钱,不容易误工期。你告诉我,这样完工后的村子还配叫芙蓉村吗?”

也许得到了咨询师的鼓励,又或因为萧遥的事心情不佳,再或者自己还有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那些平日被死命按压在心底的愤怒、委屈和焦躁突然铁马铮铮,以千军万马之势卷土重来,一举歼灭了素日的冷静。

闻逸尘今天正好气也不顺,撸起衣袖:“安漾,别总抱着你的捡破烂心态,这个舍不得拆,那个不舍得扔。你让我怎么推进项目?”

“你请我来的目的,不就是当历史建筑顾问?”

简直莫名其妙,闻逸尘无辜地反问:“我没说都拆啊?”

安漾直视他双眸,冷语中饱含失望,“我看不见你修复村落的决心。”

闻逸尘噌地站起,环顾四周几秒后气笑了:“诶,不是。安漾,我是不是得像从前那样,动不动举起拳头跟你发誓?要么写份保证书,保证还会时刻跟你站在统一战线?”他加重了语气:“不好意思,我现在做不到。”

安漾经他提醒,眼前忽地闪过几副旧时画面。

修复「澄心居」时,她也常为了「拆或不拆」跟闻逸尘拌嘴,真急了便板起脸默不作声。闻逸尘架不住安漾的冷脸,信誓旦旦会出一版新方案。见安漾不信,他就嘻嘻哈哈举起拳头发誓。有次实在吵太凶,索性手写了份保证书,最后一句话是:【我,闻逸尘,会时时刻刻和安漾站在统一战线,不忘初心,确保项目万无一失。】

无非是求和的小伎俩罢了。不然怎么每次刚说完,他转头就忘了?

闻逸尘双手撑住桌面,居高临下望着人,言之凿凿:“这不是我俩的项目,需要考虑业主、预算、成本,没办法随心所欲。我必须权衡方方面面,你明白吗?”他说着说着,语顿片刻,意有所指:“再说了,我发誓你信吗?我做保证你又信吗?”

“不信!”

“呵,你从来都信不过我!”

“难道是我的问题?”

闻逸尘冷眼冷调:“我的问题,全是我的问题。”

二人有来有往,都没意识到对话开始逐渐走偏,更没发现声带颤动出的旧怨和不甘。

安漾还没问完:“小二仙庙要拆?”

“之前在陈老家我们聊过,废庙一座,留了干嘛?”

“水悦堂也要拆?”

“是。过于残败,没有任何价值。”

“圣旨门,如果实在谈不拢,也可能会拆?”

“我说过会尽力,但你做好心理准备,不排除拆的可能。”

安漾牢牢睇着人,指尖挪到「澄心居」,字正腔圆:“行啊,不如从这开始拆吧。”

闻逸尘顺势垂眸,难以置信地回望她,半晌没出声。

四目相接,二人不错目地和瞳孔倒映着的自己对视。时间滴答流逝,鼻息愈发灼热,不动声色间绞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