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淡声招呼:“你怎么来了?”
对方语气高亢:“过节,送点大闸蟹。”
“中秋节都过了。”
“这不马上国庆了,现在的螃蟹也肥。”
“噶许多,哪吃的完哦?”
“分点给邻居们。中午先蒸几只尝尝鲜?”
“中医说年纪大的人体寒,少吃螃蟹。个么弄两只蒸给小漾吃吧。”
“小漾回来了?”
“嗯,还在睡。”
“那我动作轻点。”
老人家客气和善,嗓音却暗含了几分无奈。安漾辨别出来者的音色,陡然清醒,忙竖起了耳朵。
“一个人来的?坐会吧。”
“昨晚刚到,臭小子一清早就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住哪了?”
“隔壁屋前两天刚退租,我正好来验房、打扫卫生。之后也不打算出租了,逸尘接手的新项目在这,得常来。”
“总归还是住自家舒服。让逸尘没事来家吃饭,别成天瞎对付。”外婆提到晚辈时话头明显密了不少:“这帮孩子们个个不让人省心,小漾天天在工地呆着,我的心哦始终提在喉咙眼,生怕她出意外。呸呸呸!”
“放宽心...”对方拖长了语调:“孩子们都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你工作忙,不用月月都来。”
“哪的话,应该的。”
空气静默数秒。
老太太清清嗓子,“早饭吃了?”
“吃过了,还是村里的东西味道正,城里的简直没法比。”
“城里自有城里的好。不然那么多人非挤破头要去城里读大学、申请工作转岗。对吧?”
“嗯。”
两个人咸一句淡一句地聊着,够熟稔,不够亲切。
外婆话里话外难掩敷衍,甚至隐约有赶客的嫌疑。闻淮川更失了眼力见,赖着不肯走,没话找话套近乎。
“中午留这吃饭?”
“好啊。”
“逸尘呢?”
“不管他。”
“你打电话问问,孩子难得回来。”
“哦,好。”
听到此刻,安漾自知再避不开,索性起了床。
“哟,小漾,好些时日没见着了。”闻淮川正坐在小板凳上绑螃蟹,手法熟练。“多久没去叔叔阿姨家玩了。”
“太忙了。”安漾笑着搪塞。
“也是,你们当年就不该学建筑。逸尘也忙得不着家。”
安漾端张椅子陪坐,摆出晚辈该有的礼貌姿态,却再难调动出从前的亲近。
小时候,安漾见闻淮川的次数比见自己爸都多。喜欢他不摆大人架子、愿意陪楼里一帮小孩胡乱打闹;更感恩他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冲进家当和事佬,拦住老安的斥责。
那会在安漾心中,闻淮川称得上好父亲的典范。常偷买棒棒糖给她吃,载着她和闻逸尘去动物园看猴,再来顿奢侈的麦当劳。还会鼓励她踢足球、玩单杠,不忘拍胸脯保证:有叔叔在,别怕摔跤。
闻淮川的善意曾温暖了安漾的童年,弥补了一部分父亲在她世界里的缺位。可惜成长很多时候是对人性祛魅的过程,伴随年岁见长,安漾更相信「人性本恶」。笃定每个人都有阴暗面,亦明白旁人的给予多半暗含附加条件和私心,只是她一时看不透而已。
闻淮川多年如一日般造访外婆,跑得比安泽茂还勤,究竟有何缘由?安漾自认猜出了合理答案,碍于没实质证据宣之于口,选择烂在心底。
“叔叔。”安漾揪着裤缝旁的线头,“麻烦你每个月都来看奶奶,还总带东西。哎,我爸都没你跑得这么勤。”
闻淮川头都没抬,一圈圈绕着细绳,自言自语:“啧,小家伙,差点夹到我。”他轻掀眼皮,面容含笑:“小漾,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爸是自家人,我是外人,尽孝心的方法不一样。你肯定要问我对老人家尽哪门子孝心?”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