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漾蹑手蹑脚,侧身钻进门缝,在身后人的注视下慢慢合上门,由着对方轮廓一点点消失在视野。

锁芯将扣未扣。

安漾迟迟没听见脚步声,鬼使神差般又拉开一道门缝。对方仍候在原地,意料之中地朝她挑挑眉,做了个口型:“晚、安。”

无声无调的两个字,像是有人揿下投影笔,将闻逸尘的模样重新投射进心房,不偏不倚,再挥之不去。

这一夜睡得香甜。临近天亮时,安漾做了个梦。

梦里她身处教堂,穿着精致绝伦的白纱,在安泽茂牵引下缓步走向十字架。方序南西装挺阔,目光迎着她,脸上盛满笑意。

亲友们盛装出席,小声地交头接耳:

“小漾今天真漂亮啊。”

“序南也不错,俩孩子真配。”

“诶,逸尘总算来了。他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这孩子也太不靠谱了!”

安漾扭过头。闻逸尘屐着拖鞋,逆光闯入。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顾不上旁人的瞩目,正要开口。

安漾心头一凛,本能捂住耳朵。台词肯定很 TVB,她才不要听!

场面很快变得混乱。

太阳西升东落,轮番几次后,安漾成了观众席上的嘉宾,新娘则换成了姜晚凝。

姜女士气定神闲,径直走到神父面前,大声宣告:“我不愿意。”随即指向观众席里的闻淮川,“我要嫁给他。”

这是什么鬼剧情?!

安漾强行勒令大脑关停画面,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下次得问问心理咨询师,能控制梦境算不算精神分裂的先兆。

院落里的动静不小。水流声和有节奏的栤栤响,齐齐传入耳中,夹杂着些欢笑倾谈。

安漾睁开眼,太阳穴突突乱跳,心脏依然沉浸在噩梦惊吓中,砰砰得厉害。她合上眼,再睁开,刻意忽视梦境细节,反复几次后,记忆总算淡化了些。

黑烟钻入窗户缝,弥漫进屋。

安漾循着烟味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门,忙捂住口鼻。好家伙,烧家呢!

闻逸尘不请自来,这会正帮忙烧水、劈柴。他站姿讲究,用力到位,一劈一个准。老人家乐呵呵地挑拣柴火,嘴里念叨:“大铁锅烧出来的饭菜才最香。”

“奶奶?”安漾指着院子里的新玩意,“什么时候垒的灶台?”

“前两天。小闻帮忙的。”老人家口中的小闻其实是闻淮川,“我说想花钱找师傅。他倒热心肠,揽了活。”

闻逸尘听闻笑笑,“我爸就爱干农活,说等以后退休了搬回村里住,舒坦。”

老人家没接话,招呼起安漾:“荠菜和野菜馅的大馄饨,吃哪个?”

“奶奶,我吃野菜馅的。”闻逸尘抢答,“野菜更香。”

冬天哪有野菜?别是几个月前包的。安漾不假思索,“荠菜。奶奶,野菜的快扔掉,冻太久了。”

“扔了多浪费。”老人家眯眼嗔怪:“冷冻的没事。以前东西放防空洞、地窖,一放好几年,照样香得很。”

闻逸尘转眼劈得满头是汗,不在意地蹭蹭衣袖,“奶奶,我爱吃野菜馅的,馋这口。”

“好好好。”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今早的馄饨多了烟火气。

闻逸尘刚干完体力活,饿得够呛,连吃二十个大馄饨。安漾破天荒吃了十个,对着碗里剩下来的两个发愁。倒了浪费,硬塞又撑得胃疼。

“不吃我吃了啊。”闻逸尘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作势要夹安漾碗里的馄饨。

安漾向来护食得很,忙捂住碗口,“不给。”

“小气。”

“这是我的馄饨。”

“你又吃不下。”

“那也不给你吃。”

二人逞一时嘴快,重现了童年时代的经典对话。老人家乐不可揭,“有有有,多着呢。我再去给你们盛。”

白雾氤氲,聚拢又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