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太吵,家娜出阳台接的电话,结结巴巴道:“啊、啊,今晚……今晚我有可能回不来了。”
叶君如本来跟她说的是周日晚上就会回来,但现在都七点多了,他们还没回家。家娜给他们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信息也不回,她又不好放下孙子单独在家,只好一直等着。
“哦,是临时多加了一天吗?”郭芃问。
“对……对。”
郭芃睡饱了,心情轻松,笑道:“看来阿姨这周末跟朋友玩得很开心啊。”
家娜无意识地揪紧衣角:“还、还行……对了,刚刚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帮你把麦芽糖手术和住院的费用整理进群里了。”
“好的好的,辛苦啦,剩下的我来就行。不打扰你啦,明天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麦芽糖。”
“好,明天见。”
半小时后,叶君如终于来了电话,说他们的行程临时有了变动,要在香港多呆一晚,明天才能回广州,让家娜今晚在家多住一晚。
家娜皱眉:“怎么突然又多了一晚呢?”
“我们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落地香港,难得时间撞上了,就约了顿饭。”叶君如那边背景嘈杂,“畅畅在干嘛呢?”
“他约了几个同学上来家里,孩子们正在玩游戏。”
客厅几条“化骨龙”咿哇鬼叫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家娜已经被吵了一整个下午,太阳穴嗡嗡响。她耐性已经耗尽,可还要尽量心平气和地讲:“阿女,下次你有什么变动能不能提前一点跟我讲?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你早点讲,我才能早点安排。”
叶君如那边安静了几秒,忽然嗤笑:“你还有什么事要忙啊?不就是忙着跟男朋友谈恋爱吗?”
羊城六月的夜晚已经格外闷热,空调外机轰轰地鼓着热风,家娜却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冰水里,冷得刺骨扎心。
“君如,我已经快六十岁了,也当了你几十年的妈,我就想问问你啊,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形象吗?”家娜紧攥着衣角,宛如握紧最后一条欲断的绳索,“难道我真就是一个什么正事都不做、满脑子只有男人的恋爱脑吗?”
有些话她一直警告自己是不能往外说的,怕说出口就再回不到从前了。可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也会有情绪,会有难受的时候。她又不是无坚不摧的女超人。
常说人总是会把那些糟糕的情绪、尖锐的语言发泄在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家娜以前常用这一点来自我安慰,女儿愿意同她发脾气,证明她在女儿心里或许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才能让女儿毫无保留地展露自我。
现在她无法再自欺欺人,有谁问过她意愿了?她愿意被展露吗?
就因为是切肉不离皮的母女关系,因为她是一名“母亲”,就必须无条件包容接纳这一切吗?
那她的情绪呢?她的情绪又应该要如何寻找出口?
家娜活到现在,原本自以为对凡事都看得通透,但在最简单的家人关系里,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处理得好。
难得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叶君如展露她的真实情绪,可却等来叶君如不耐烦的一句:“我可没这么说过啊,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行行行,我知道了,是我占用你的宝贵时间了,是我错,行了吧?我们现在就买车票回来,你满意了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盆冷水兜头兜面淋下来,家娜本有了出口的情绪被浇了个透心凉。
半分钟后,丁高安打来电话,比起女儿,女婿的态度好很多,又是道歉又是感谢,但在家娜听起来,这些表面听似感恩体贴的话,就像钻在衣服里的蛇一样。
看似暖了,实则还是冷的。
她答应了今晚多留一夜,真把丁卓畅一人丢在家里这种事,她再怎么狠下心肠还是做不出来。
在阳台站多一会儿,家娜收拾好情绪才回屋子里。
客厅里,孩子们依旧在兴奋玩游戏,家娜唤了丁卓畅几声,让他好去洗澡了,也变相在提醒小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