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嘛,天生就有两张皮。

你若不冲着客人笑,怎么赚得钱来呢?

五爷就瞬时换上一张笑模样,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将那焦先生打发好了,便寻了个借口去后面更衣。

小狗儿老远瞧见了,“五爷要喝茶吗?”

五爷捏了捏眉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带着几分厌恶道:“茶先不喝了,你去给我打盆水来。”

才刚焦先生借着喝酒说话的工夫摸了他好几下,五爷就觉得碰了条蛇,又冷又湿,滑腻腻的恶心。

得好好洗洗。

才洗完手,四爷就从后门溜溜达达回来,打袖子里摸出一只长条匣子,笑嘻嘻道:“老五,看四哥给你弄的什么好玩意儿。”

五爷闻见他身上的酒臭和脂粉味儿就有些不快,也不接那匣子,只是皱眉道:“你都几天不着家了?如今还翻得起跟头吗?”

准是又从妓院赌场里回来。

他倒宁肯不要这什么礼物,只盼着兄弟几个好好的,安分过日子。

四爷没骨头似的往旁边的大圈椅上一躺,仍是那副贱兮兮的笑模样。

“花门有你撑着,四哥怕什么?要我说,你也松快松快,如今这年月谁知道赶明儿是个什么光景?偷得一日算一日吧!”

五爷的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他想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能劝得住,早些年也就劝住了,如今再说什么也白搭。

四爷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我也不在这儿讨嫌,走啦!”

说罢,真就又溜溜哒哒走了。

五爷给他气笑了。

这算什么事儿?

他一个人在那坐了老半天,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边的匣子,想了想,到底是拿过来。

打开一瞧,是条细细的金链子,下面挂着个金锁。

很新,应该是找人特意定制的。

五爷将那链子拿起来瞧。

链子很细,锁头也是中空的,拿在手上轻飘飘。

但做工很细致,想来花了不少钱。

左上还刻着字,正面“平安”,背面“吉祥”。

五爷沉默半晌,幽幽叹道:“这年月……”

最朴素平凡的愿望,如今却是最难实现的。

若有的选,他宁肯不要眼下的风光。

“五爷!”打杂的小狗在外面喊,“三爷喊您去招呼客人呢!”

“来了!”五爷瞬间收回思绪。

他离开了,那匣子却还摆在桌上,只是里面已经空了。

一场生日闹轰轰,末了五爷还亲自登台献艺,引来满堂喝彩,生日宴圆满结束。

唱戏的人为保护嗓子轻易是喝不得酒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界达官显贵都来捧场,少不得破破例。

而你喝了他的,就不能不喝他的……

哪怕只是薄酒,一圈转下来,兄弟几个也有些醉了。

二爷身上还带着伤,三爷亲自过来给他换药,小声道:“不该喝的,你还跟人划拳呢,瞧瞧,伤口又崩开了。”

这可是枪伤,最不容易好的。

偏又见不得人,也不好随便请外头的大夫来治。

如今时局正乱,想弄点儿西洋的盘尼西林也不容易。得亏这天气不怎么热,不然发炎化脓高烧可不是玩的。

二爷躺在床上,闻言笑道:“不打紧,我底子好,且挂牌歇业几日养养也就行了。”

三爷白他一眼。

这事儿若你说了算也就罢了。

尚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骂的何尝不是他们?

二爷欲言又止。

既然选了这条路,好歹从黑影里看到一丝光,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就算舍了他这条命又如何?

不过贱命一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