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是“留给二郎君年节换新衣吃糖的庶务钱。”
一封是“留给二郎君娶妻定亲的聘金。”
聘金那一封信,存银还不多,但?老奴有这?个念想,早早写好?了信笺。
他把谢蔺的一生安排得妥妥当当,半点没有私心。
谢蔺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紧攥着手里的钱,出门请了大夫,还为老奴买了炖汤的鸡鸭。
可是,老奴伤及肺腑,又有沉疴,伤情反反复复一个月,他还是没能捡回来?一条命。
谢蔺七岁那年,那个会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唤他“二哥”的老仆去世了。
炎凉世间,只剩下谢蔺一个人?,还有那一块不能变卖的死玉。
……
谢蔺自梦中惊醒。
帐外,夏雨已停。
他想起旧事,心中怅然。
那时他年幼,手中无权,也无钱财傍身。幸好?,他忍辱负重,寒窗苦读多年,终于攀上青云梯,抓住帝王递来?的机会,成为朝堂肱骨。
谢蔺睚眦必报,不忘旧仇。
他记得害死老奴的那一门乡绅权贵,宅门纨绔仗着家?中叔父是地方?府官,成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谢蔺查出府官结党乡绅,强征暴敛,压榨百姓等的诸多罪证。
就此,纨绔郎君犯下的小恶,终是连罪三族,举族下狱,抄家?查办。
谢蔺亲自下令,斩的仇人?。
崔老奴大仇得报,他不必再不平、不忿,他可以安息长?眠了。
可是,即便老奴的仇报了,谢蔺也没有多高兴。
崔老奴带他东躲西藏,又要守好?那一块崔氏玉,以备不时之需。即便他身世有疑,可从?小没有来?寻他的家?人?,似乎也不甚重要。
迟来?的关心,谢蔺不需要。
他依旧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即便谢蔺再位高权重,俸禄再多,他也不舍得花销,几件老奴留下的旧衣,他穿过多次,浆洗多次,不敢用木槌捶打,生怕衣布损坏。
这?是旧时家?人?留给他的纪念。
谢蔺小时候狠吃过苦,衣不暖食不饱,他推己及人?,不愿再让谢如琢受委屈。公中派下的俸禄,谢蔺全留给亲子日?后花用,自己一文都不舍得浪费。
帐篷外,天?光揉碎,春山如笑。
谢蔺不再沉浸于往事中,他起身洗漱,更衣出门。
如今他有家?人?,有儿子,还有失而复得的妻子。
他的命很好?,再没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
帐篷里,盛氏拧干湿帕子,帮纪兰芷擦汗。
纪兰芷白日?受惊,又累了一天?,难免汗出如浆。
盛氏一边查看纪兰芷身上的刮伤,一边抹眼泪,早知道她就不该纵着纪兰芷去猎什么?山兔,和她在帐篷里打打叶子牌,喝喝大枣姜茶该多好?!
纪兰芷迷迷糊糊喝了驱寒的药汤,又睡了三个时辰。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可算是睁开了眼。
纪兰芷还有些马背上折腾的后遗症,浑身酸痛不止。她懒得爬起身,索性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盛氏怕吵到纪兰芷,早早回帐里睡了,这?一顶羊皮油布小棚,唯有纪兰芷一个人?。
纪兰芷抿了两口水。
冰冷的水减缓了她喉头的烧灼感。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谢蔺。
于她而言,谢蔺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最?起初待她爱答不理,见了面又私下亲近她。
纪兰芷不是没打听过谢蔺的事。
都说谢蔺身为寒门直臣,秉公办事,法度严明。
世家?骂他下手毒辣阴狠,百姓却赞他嘉言懿行,忧公如家?。
曾有百姓受地方?官吏欺压,不远万里来?到上京。老人?家?坐不起马车,偶尔搭乘牛车,走破好?几双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