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正待要走,眼神却又落到她娇挺的少腹上……怎么竟已这样大,快要生产了吧,几个月?
梅孝奕默了一默,然后对秀荷浅浅勾唇一笑。
他本是清澈阴冷之人,不常笑,但笑起来却仿若天澈云开。去了一年,容色虽一如从前冷俊,周身的气度却已变作不同。多了层什么呢?似乎是狠冽,像庚武。
秀荷想起一年前梅孝奕在罗汉塔说过的话那经年的老屋梁下一片灰蒙,他骨节清长的手指滚着轮椅,把梅孝廷捆缚在她身上的绳儿解开:“你不用怕我,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月底我便要走了……去南洋治我的腿寒。倘若他日回来,希望你能够像他们一样仰视我一回。”
那么如今看来,他的腿病已然治愈了。
秀荷便对梅孝奕客气的点了点头,撩开车帘,叫阿檀扶自己上了马车。
老张看着庚家马车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有恨有不甘。梅孝奕捕见,大抵便猜出来渊源。
一年内买了马车,雇佣了车夫和仆人,大概那从大营里放出来的狼人,他翻盘了吧。
梅孝奕修长双腿把马腹一夹:“看来我回来晚了。”那身长玉立,气度凛凛,忽而噔噔望花厝里方向而去。
汉生听不懂,不知道大少爷说的是家里的事,还是在说秀荷奶奶。却也不敢应,向身后长队挥一挥手臂,“吱嘎吱嘎”,竹筐太沉,矮个南洋脚夫们的肩膀又被压弯了。
第081章 不似旧颜
梅家从前有多富?整座宅子建得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那门框窗棱上的雕花请的是京城第一匠工,屋堂门匾上的大字镀的是真金所化。也道这世间之荣华最为无情无义,给你时风光满面,收回去时毫不留情,盘面铺得越大,一跌倒便全盘皆输。
那“吱嘎吱嘎”声从青石长街一路望花厝里走来,走到第五间停住。大门两边石狮冷立,石阶旁静悄悄站两名家仆,见人来,道一声:“大少爷,您回来了!”
头顶小圆帽哈垂,黑布长裳瘦成一条儿,声音在寡寂的空巷里荡开回音,飘来飘去叫人陌生。
“唔,回来了。”梅孝奕默了一默,跨下马背,拂着袍摆进了家门。
庭院里也萋清。
四月天多雨,空气阴湿而沉闷,角落花坛边积着水洼,几只蚂蚁沿着藤枝往上攀爬,爬啊爬,忽而便不知隐去了哪里。顺着视线往上看,看到二层阁楼上那一方棺材色的轮椅,久违的死气一瞬间这才回还那被汉生背上背下十多年的半僵硬的身子,那喜轿红红把心上人抬进门来的憧憬,那新婚洞房之夜枯等在廊前等不到她回归的破碎
“大少奶奶,我们少爷他在这里看了你九年……九年呐!”
“九年呐”
“九年呐”
旧语一声声空空四散开去,好似又看到当日那清隽男儿把她抱离出门的一幕,情不自禁失了神。
老太太被周氏和叶氏搀扶着,从灰蒙的堂壁旁走出来。病歪歪站不稳,看到四角庭院下的青砖白石上站一道玉白身影,那英姿飘逸,飒爽清颀,像是重生。嘴角便有些发颤,嗫嚅叫一声:“那位可是我大孙子站在门边?”
“奕儿。”周氏手中佛珠微微一颤,难得嗓门提高了半声。
梅孝奕被唤回心神,凝眸看过来。那高堂之下的老人,颤巍巍拄着拐杖,别去一年,怎生苍老这般?
不由心酸,应声回答:“祖母,母亲……二婶也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如何这样冷清?”
“呀,是大少爷回来了!”叶氏咧开嘴角,笑声总是尖高,像不真实。
老太太的浊泪一下子就掉下来自去年五月出海,至如今一年有余,从未收到过老大家的只言片语,都以为恨在心中不肯归,不想竟然回来了。腿也治好了。天开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