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如今她的浴房外多了一人。
是她从影卫司里带回来的十九。
他坐在窗楣上,把玩着手里那柄玄铁匕首,将悬在匕首上的两枚金石小坠把玩的清脆作响。
似百无聊赖,也似在证明他站得很远,没有偷看李檀。
稍顷,许是无聊的缘故。
他主动找李檀搭话:“公主喜欢桃花吗?”
李檀照实答道:“说不上喜欢。”
但也说不上讨厌。
十九哦了声,继续把玩他的匕首:“臣很喜欢。不过不是拿来沐浴,而是裹面煎来吃。”
李檀微怔。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来,低头看了看浮在浴水上的桃花瓣。
李檀苍白的双颊霎时红透。
她抬手抱住自己赤露在水面外的双肩:“十九!”
她的话里带着恼意,连带着心跳声都因情绪变化而迅速急促起来。
好在十九出言解释:“臣可没有偷看。许是公主用的桃花瓣太多,臣在风口上都能闻见。”
李檀的心跳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伸手轻摁着心口,语声很低地问:“有这般浓吗?”
屏风外传来少年藏笑的语声:“也就比那些长在树上的浓一点点。臣闻见,一定是因为臣没用午膳的缘故。”
他就这样将两件原本毫无关系的事连到一处,还笑着问她:“公主介意臣去小厨房里找点吃的吗?”
李檀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轻轻应了声。
屏风外少年把玩匕首的珰珰声立即消失。
应当是匕首的主人离开,趁着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到小厨房里找吃的去了。
华光殿内重新归于寂静。
清浅的桃花香气里,李檀又一次想起她的小七。
那只黑白相间的狸奴。
它想要吃鱼的时候,就会跑到她的跟前来。
千方百计地撒娇。
又是喵喵叫着示好,又是把它最柔软的肚皮给她摸。
等骗到吃的以后,它又跑得比谁都快。
一刻都不停留。
李檀抿唇笑了笑,轻轻垂落眼帘,重新开始洗沐。
她洗沐得极为细致。
从身到发,再到露在浴水外的颈与面庞。
直至将身上的每一缕药味都洗净,她方起身更衣,唤了绿萝进来。
绿萝将她扶到临窗的镜台后坐落,拿干净的布巾给她绞着新沐好的长发,满怀期许地说着:“奴婢听说,小王爷离京的这段时日里,又从民间招到位不世出的神医。如今正带着,没日没夜地往玥京城里赶。可真是菩萨保佑,遇到这样的好事这回公主的身子,一定会转好的。”
李檀羽睫微垂,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阿兕日前便给我来过信。”
阿兕便是绿萝口中的小王爷,是她同母的弟弟李羿。
如今还未元服,正是不知道天高地阔的年纪。
自从母妃病逝后,他便成日里往京城外跑,嚷嚷着非要找到个绝世神医来治好她。
李檀很感念他的这份心意。
但是对神医的事,却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毕竟她已病了十五年,无数的御医神医都来看过。
但都没能治好她。
李檀这般想着,徐徐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铜镜。
沐浴后的她素着一张脸,半湿的乌发多数被拢在绿萝手中,间或几缕散在颊畔,衬得她的脸净瓷似地白,像是冬日里遗留在梅枝上的雪。
她安静地看着,在绿萝满是希冀的语声里打开一盒胭脂,让不属于她的海棠红短暂地停留在面上。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
李檀垂落在腰后的长发不再滴水。
绿萝也重新退到殿外,轻手轻脚地替她掩好槅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