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处没有光芒,那洛九江就要捧出一轮太阳;这里空荡无物,洛九江偏能拔起千百山峦;至于现在,他想有百花盛开,更不必假于他人之手。

五行之精尚且懵懵懂懂,不明白他的意思之际,洛九江已然横箫在手。

天际的那一轮充做“太阳”的道源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隐隐呼应着洛九江丹田的起伏震颤。

那柄玉箫在洛九江手里利落之际地打了个转,被他凑到唇边,试探般地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山川和盆地还沉睡似地未被唤醒,天边的“太阳”却和着音乐的节拍迸发出一点四溅星火样的,更强烈的光芒。

第一个悠扬的音符只代表着一个简洁的开始,洛九江接下来的吹奏,才算真正荡气回肠。

箫声圆润,正如初春细雨,箫气骄人,亦若辰时骄阳。洛九江的乐声传遍四野,正如阳光和雨露滋润八方。

起调之时,洛九江箫音柔婉曼长,自然清新,听起来愉悦得像是早晨才睁开眼睛时的一个懒腰,是露水遍布大地,阳光洒满东方时晨起的鸟雀,是化去积蓄了一冬严寒的一股暖意,是初春时天际打响的第一声春雷。

是生发,是惊蛰。

蹲在地上的五行之精瞪大了眼睛,他看见自己面前的土壤微微地动了一动,仿佛有小虫在地下轻轻一拱。这变化太为微小,几乎要被误以为是某种错觉。

不是错觉。

洛九江的箫声仍未停息,而在他的脚下,在他的身前身后,在与他灵力相系的千百山川之中,已经有无数昏昏欲睡里将要苏醒的生命和他联系在一起。

箫字拆解,乃“竹肃”之音,意同风吹木叶之形。如今纵观群山遍岭,山棱如削,两仞似凿,裸露的山岩是群山大块大块青黑的筋骨,极目远眺直至尽头,除了五行之精怀里小心捧着的那朵花,整个世界好像再没有一点生机。

没有风,也没有木叶,只有箫声幽幽,像是怅然而聊以自慰的寂寞。

像一只不知何时对半空伸出的手,意味着一声对朋友的呼唤。

五行之精突然趴在了地上。

他听见,土壤之下,有某种声音错落着高低起伏,仿佛潮水

那是上万的种子齐齐在土地深处扎下了根系。

他伸出小手扒开面前的一块浮土,发现埋在其中的种子已经拱破种皮,露出了白白的一个小尖。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洛九江,却发现对方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陷入某种玄妙的境界里。

洛九江不言不语,此时此刻,箫声就是他的心声。

在这片混沌压缩出的小小天地之中,他恍然觉得自己其实有三个丹田。

一个在天上,正明亮地照耀着此方世界,漩涡里流转的都是光芒和阴阳道源;一个深埋地下,广博无垠,每一条根须都流淌过灵气,每一条细弱的根须都是他经脉的延伸,万千粒种子随着洛九江的心意起伏,上下丹田彼此映照,由道源撒给重重山峦下被掩埋的种子生的力量。

而第三个丹田,也是在天地之间屹然站立的那一个,仿佛整个世界都牵系于他一个微小念头的那一个,虽然不如天之高上,即便不若地之宏博,却维持着整个小小世界不崩塌开的,是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