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响起了徐徐的脚步声,然后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站在门里面的果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盯着商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拱手道:“你们慢聊,老朽半个时辰后回来。他如有身体不适,可以给他饮些桌上壶中药。”说罢便离开了小屋。
商妍却不急于进去,她小心地打量了四周一圈,心中的怪异感觉越发浓重。可终归……什么都没发现。
那件破旧的屋子内格局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柜,所有的器具表面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奇异地透着一丝整洁的感觉。商妍轻手轻脚推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桌边做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像是一个老人。可是等她走近,才发现那并不是那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背部已经躬驼的年轻人。
她呆呆看着那一抹背影,酝酿好几天的问话一句都吐露不出来。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开口:“杜……少泽?”
那身影并没有转身。
商妍在原地静静停留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绕过了那横亘在她和那个人中间的桌子,走到了那个人的正面。
结果,她看到的是一张暗黄如土,瘦削如柴的脸,还有一双浑浊的,毫不见光彩的眼睛。
果然是杜少泽,却也不是杜少泽。
那日皇陵匆匆一面,除了眼睛因为癫狂而浑浊得诡异之外,他似乎还没有瘦成这样。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挂着奇异的笑,虽然举止疯癫却不至于让人觉得孱弱,现在的杜少泽,就像是一盏残灯,眼底那一滴滴的疯癫狂躁似乎成了生命唯一的象征……
良久,商妍还是犹豫着伸手触碰到了他的肩膀:“杜少泽,你……是清醒的吗?”
杜少泽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抽搐起来!
原本木偶一样蜷缩着的身体像是忽然被扯了线似的骤然动了起来,凌乱不堪的发丝耷拉在冻成青褐色的脸颊上,剧烈起伏的胸腔带来更为急促的呼吸。瞪大的眼睛里血丝蔓布,眸光却是跳跃激跃的,如同受了惊吓惶然回神的兽类,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如果死亡有颜色,那一定是此时此刻他的眸色。这眼神和那日在皇陵有略微的不同,却同样是没有理智的疯狂。
惊惶瞬间席卷。商妍踉跄好几步险险站定,半天才终于勉强开口:你……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怆然的笑声。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音。安静的小屋里连一声呼吸都轻微地不可听闻。
除了寂静,就只剩下死气。
商妍看不懂杜少泽此时此刻脸上的神情,可至少她可以看到他剧烈颤抖的肩膀,那一刻,她实在难以辨别涌上心头的酸涩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杜少泽终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因着一个算不得过分的野心,被她下了个套儿拽进这互利的局中来,可最终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权势利益,反而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对不起三个字太轻,所以,她说不出口。
可是除了这三字,她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偿还的。到终了只能傻傻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艰难喘息她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没有了意识成了一个灵魂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的疯子。
杜少泽似乎是渐渐地放松了身体,游离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脸上,莫名的光芒终于逐渐熄灭。可是,他依旧没有动,脸上的神情仍然可以用呆滞来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商妍才听到自己有些虚软的声音:“杜少泽……你是清醒的,对不对?”
杜少泽沉默不语,像是根本无从知晓。
就在她快要死心的时候忽然,他眨了眨呆滞的眼。一下,又一下,原本死灰一般的眼眸里竟然逐渐攀爬上一丝光亮。
“我……”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牢房里响起,他艰涩地开口,“我……杀了容解儿……”
“你说什么!”
他闭上了眼。
“可你身上的药引……不是我下的……我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