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心想:“但他和谢无炽并没经过这条河,这庙谁修的?伪造一个衣冠庙,又想借谢无炽的名声做什么?”

寺内阴冷不堪,墙壁爬满青苔,竹枝影在月光下摇晃。场坝旁的台阶上涂了层绣红血迹,还没清洗干净。时书正在好奇时,背后一道枯朽的声音:“这是半个月前,有个年轻人撞死在这里的。”

时书回头,询问:“年轻人撞死?为什么?”

老头一脸古怪:“你们来时没人提醒,这衣冠庙邪门得很吗?可不是求财求福的福禄地,而是怨鬼冤鬼缠身之处。这撞死的年轻人是个驼子,背如乌龟,一辈子没抬起过头,父也嫌母也嫌,不久前上街买醋,被人嘲打了一顿,回来就在这庙里撞死了。”

时书心中一下震惊:“什么?撞死在这吗?”

老头正点根蜡烛:“这衣冠庙邪的很,横死的人可多了!像那些被家公家婆和男人打的女人,就前头村里王家,把那媳妇当畜生使唤,媳妇来这庙里吊死。还有家里被争了田的老头,咽不下一口气,也来这庙里吊死。前年还有一家人,女人难产死了,他男人想不开也到这庙里吊死了。”

对方咂嘴,似乎说也说不完。

时书不解:“都来这庙里死,这地方特别吗?”

老头朝殿内供奉的一件麻衣抬头,一指:“神武皇帝衣冠庙啊!死的都是受了苦、受了委屈、心里有恨的人,死在神武皇帝的衣冠面前,就有人做主,能帮他们报仇了。”

神武皇帝,是谢无炽登极后的尊号。

一群备受欺凌的百姓,活不下去,就在他的衣冠前自尽吗?

天色已近昏暗,时书狐疑抬眼,只见一线浮光刻在衣冠庙内的地上。风一吹,烛影重重,拉长的影子风声像呜咽,气息像啼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黔首黎民跪在衣冠前,双眼泪水,满身伤痕,诉说这一生之悲苦,祈求陛下显圣救人。

“求陛下可怜我体弱,救救我……”

“为什么我天生是个驼子,别人就合该欺负我?打不过他们,骂不过他们,谁来救救我……”

“挨打实在太痛了……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如果真有神武皇帝,还请救我于水火之中。

民生之路与殿堂之音如隔山水,他们的祈求怎能传到帝王耳中呢,绝望之际,只能寄托于半神半鬼。

其他地方不知道,但在渔羊这个县城,看来冤曲书之无尽。

时书回过神,谢无炽正站屋檐下四处打量。这老头说完话就秉烛离去,只剩时书和谢无炽站着。

时书多看谢无炽一眼:“山长水远,也许神武皇帝还真听到了。”

谢无炽眼下阴翳,顿了顿声,道:“那就走,先到村头那家暴致死的王姓人家里借宿。”

时书抬着眉梢,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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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衣冠庙,夜色已晚,不远果然见到一村落,人声逼近,狗也凶狠地叫了起来。

村中荒芜,月色淡淡,门上的铜环被轻轻叩响,响起不耐烦应答:“谁啊!”

“行商过路,想借宿一晚。”

“老子”老王头骂骂咧咧打开门,只见月光如白玉,落在门外两位高挑男子的肩发上。一位更高些,生的冷淡无比,另一位眉眼俊秀,自有一股春风拂面感。二人并肩而立,衣裳看不出材质,但似乎不像庄稼人。

老王头眼珠乱转,看到人牵的两头肥马,换了脸色:“进,进来吧,二位公子都是哪里人啊?”

谢无炽一低头进了门,道:“我和弟弟是出门做生意的,家在东都。”

“哦哦哦……”这老头双眼上下不住睃。

时书踏进门槛内,便看见昏暗油灯下,一个壮年男子正喝酒吃菜,满脸凶横之气,嘴里嚼着花生,一言不发紧盯他两人。

对方看着脾气就很差,老头连忙说:“他是老头的儿子,二位莫要惊怪,东边屋还空着,二位旅人今晚就住那边吧。”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