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炽:“我送你到大道上,再回去。”
“哎呀。”时书转过身去,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山川树木,倒是都一模一样,临近八月,偶尔能看见旻区百姓的稻田,时不时有老头妇人站田埂上,通水沟或是干活。
这些人,面容基本是混血,也有纯粹的旻人面孔,也有景人面孔,总之都是普通的相貌。时书也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再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了通往大道的路口。同样设有卡点,几个旻兵正坐在扇风。大道上人果然多了不少,不过时书和谢无炽走近时,却被注意到是生面孔。
“哪儿来的?”对方盘问。
时书道:“小的们是宁县举人徐老爷的家仆,因为老爷八十大寿,让小的们去源县给赤善大爷送请柬。”
几个旻兵对了对,道:“请柬拿来看看。”
时书给出了伪造的请柬,几个人盘查,大概是什么粗人,也不太看得懂,没话说:“走吧。”
说完,几个人坐回棚户底下,再掀起衣服散热,议论不远处:“狁州输了?”“据说在撤兵,那群散兵游勇,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到咱们这儿来。”“哎。”
时书听了两句,那人看他,连忙往前走。等走出这群人的视线,时书才猛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紧绷,腿脚发软。
这件事的心理压力,真是不可谓不小啊!
时书到了树林里,停下脚跟:“你回去吧谢无炽,我自己可以走了,再不往回走,你这危险的路程就长了。”
谢无炽仍跟在他身后,且全程没有说话,旁观时书的机变能力,到目前为止挑不出错处,时书表现得也很勇敢。他眉梢挑了一下。
遮天蔽日的林间,松柏常青,山野间时不时掠起几声鸮叫。林间吹来几缕凉爽的风,拂起漆黑的发缕。谢无炽喉结滚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他,站在林间似乎并不想离去。
时书笑着说:“谢无炽,放心!我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遇到危险会逃跑,困了还会呼呼大睡,也学会了说谎,你可以安心返程,我很快就能走到蒙山脚下。而你再不回去就不方便了。”
半晌,谢无炽终于开了口:“时书,我不想回。”
时书怔了一下:“嗯?”
“我想尽可能陪你多走一会儿。”
时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抬起眼其实有些意外,说:“但是,谢无炽,你现在是北军的主帅,这种关键时刻,你应该为大局考虑考虑吧?”
谢无炽:“你在为我的大局考虑?”
时书心口好像被什么击中,转过脸:“只有你有能力创造一个更好的国家,虽然你也许目的不纯,单纯喜欢操纵权力的游戏。但你一直结果正义。这几年你不一直都是起早摸黑苦心经营吗?总不能还没当上皇帝,你跟我到处乱跑,结果我俩一块儿死了?”
时书笑嘻嘻地看着他,语气轻佻。
不过说到这句话,时书大腿上绑着的那把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勒得他很不舒服。
时书知道心里的魔念是什么,转过脸,眼下烈日炎炎,走了一段路了,便到一块干净石头上坐下喝水。阳光照在白净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抬头看他。
等喝完,时书把水壶递给谢无炽:“你喝。”
谢无炽接过:“时书,你很想促成这个计划?分化敌军内部、以更少伤亡的形式尽快结束战争、达成一统,最后国泰民安?”
时书:“是啊,我在狁州帮林养春行医,尸体太多了,数不胜数,每天夜里做噩梦,梦里全是炮火和战灰……我不喜欢打仗……”
谢无炽喝了水拧好盖子,时书伸手取来想放到包袱里,碰到他的手,手的温度很高:“这是你的愿望。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坚持,途中能够收获幸福和快乐。”
时书转头看草莽的林间,一条大道在山峦之间起伏,再隐到山的另一头。在这片陌生的敌军内部土地上,只有他和谢无炽两条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