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晾在自家后院、随风轻摆的那件蓝白花小衣。
那清爽的样式,那服帖的剪裁,在她们眼里简直比供销社橱窗里挂着的布拉吉还要勾人。
沈青禾的西屋,光线依旧昏暗,土炕冰凉。但此刻,那冰冷的炕席上,却堆放着令人心头发热的东西。
九毛钱的毛票(之前三份订单的定金),五毛钱的“整钱”(刘婶子刚付的),外加二两宝贵的粮票。
旁边,是几块大小不一的布头:一块靛蓝的卡其布,一块印着细碎小黄花的棉布,还有一块是素净的月白色细棉布。这些都是李二嫂她们预付的“布料定金”。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喊声:“青禾……青禾妹子?在屋不?”
沈青禾手中针线一顿,眼眸瞬间变得警惕。
她悄悄地将炕上的钱票和布料迅速拢到炕席下藏好,这才放心的起身开门。
“张嫂子?”沈青禾语气平淡,侧身让她进来。
张寡妇低着头,挪进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空荡荡、只有沈青禾刚才做活计针线筐的土炕,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局促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青禾妹子……那个……我……我听说……”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听说你会做衣裳?做得……特别好?就……就是那种贴身穿?”
沈青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西屋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寡妇被她看得心头发慌,手心里全是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布包。
她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巴掌大、颜色已经黯淡发黄、但质地异常细密柔软的丝绸!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这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奢侈品!
“这……这是我娘家陪嫁压箱底的……就剩这么一小块了……”张寡妇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着那块残存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柔滑丝绸,指节都泛了白。
“青禾妹子,求求你!帮我……帮我婆婆做件贴身的汗衫吧!她……她身上长疮,磨得厉害……粗布她受不住啊!我……我实在没法子了!”
她说着,膝盖一软,竟是要往下跪,“钱……钱我现在真没有……我……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做牛做马……”
破败的西屋门口,张寡妇枯瘦的身体弯折下去,她卑微的恳求,带着一个家庭沉甸甸的绝望,撞在沈青禾冰冷的心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