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记得穿过马厩时牲畜的嘶鸣和饲料的气味,只记得月光洒在钟情垂下来的手背上,薄薄的一层皮肉之下, 淡青血管根根分明, 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守了钟情一夜,在天亮的时候,接到严老夫人的电话。

然后, 他答应了她重复两年的提议。

在庄父中风、庄家大哥入狱、几个小辈全被养成废物之后,成为庄家的继承人。他将继承庄家一切财产, 代价是他将牺牲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以维持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转,养活其下荫蔽的无数员工,和他那些与他相看两厌的血缘至亲。

此后,他既是这个庞然大物的主人,也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奴隶。

他向这个风雨飘摇的巨物支付了自己的未来,只为了换来一份底气。

挂断电话后,他对醒来的钟情坚定地微笑说:“别怕,你还有我。”

回忆如当头棒喝,庄严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猛然清醒。

他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没有钟情的未来,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露出和五年前那个月夜一样的微笑,将满脸担心害怕的人拥入怀中,说:“别怕……我不怪你。”

*

钟情快要受不了了。

他出于对好兄弟动手动脚的愧疚,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整整两个月,他每天两点一线,上完课就立马跟着庄严回家。即使哪天庄严在公司加班,他也会专门去庄氏集团陪着。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疚,他还特别贤惠地收走沾上酒渍的脏衣服,表示要自己亲自动手洗干净结果翻来覆去也没查出商标,便让陈特助带着衣服偷偷去找严奶奶,让庄家的家庭裁缝原样做了一件。

可是愧疚心理一过,钟情立刻开始想念他的游戏机和游戏搭子。

他在草稿纸上推演了无数种方案,又一个个划掉。

庄严看上去并不为之前的酒后意外生气,但钟情总觉得他打那以后就有些怪怪了。

之前的庄严管教他时看起来严厉,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只要稍一撒娇就要举白旗投降。现在的庄严温柔了一些,但他的温柔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钟情所有的花招诡计都包裹住,失去了施展的余地。

钟情耐着性子等待时机,在快要发疯之前,他终于等到了。

钟家大伯生日那天,他一下课就赶去庄严办公室,委婉地提出想要去参加庆生宴会。

庄严停下笔,很关切地问:“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他吗?往年都没去过,怎么今年想去了?”

钟情脑筋急转弯:“这不是他五十大寿嘛。我寻思着过去给他添添堵。”

“我陪你一起去。”

“……我只是想给他添堵,不是想给他送终。”

庄严若有所思,钟情立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行行好吧,你要是去了,我大伯噩梦能做到明年今天。”

“陈特助”

“行行行没问题,让他跟着我寸步不离。”

庄严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不许喝酒。”

钟情的确去了晚宴,还真的给那位便宜大伯添了堵。

他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寿星公下不来台,自然报复一二。只是还没等他阴阳两句,钟情就像是受不了似的,捂脸从大厅跑出。

钟大伯:“?”

陈特助紧跟在钟情身后,见他占了驾驶座,想着钟小少爷大概心情不好,想自己开会儿发泄一番,便转身去了后座。

刚坐定就有两个大汉推门而入,不等他反应过来,钟情一个箭步开出去老远,两大汉也一左一右把陈特助绑成个麻花。

陈特助:救命,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开到目的地,后座上的人递来一只录音笔,钟情接过后,下车示意门童替他泊车。

嘴也被堵住的陈特助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心里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