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子,天道宠儿。两百年前沉煌遗迹死了那么多人,所有好处却让你一个那时候才刚出生的婴儿得了。天道围剿神族,却愿意将神明遗骸赠你,天品神器如此难得,可你的神枪却只是从最平凡的秘境中寻来。你有家世、有师承、有气运,年纪轻轻打遍八宗十六门,人人都喜欢你,敬你,怕你。”

“而我呢,一个卑微的凡人,一个低贱的炉鼎,自甘堕落,整日与腥臭的魔气作伴,用的是为人不齿的傀儡术,背信弃义以下犯上,魔尊之位也不过是唳心鸢替我夺来。”

钟情轻笑,声音褪去冷淡,变得温柔似水。

“可现在你就要死在我手里了。我真的很好奇,天道会如何救你?是一道天雷劈死我?还是突然让你觉醒什么血脉,像话本里那样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盈盈笑着,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甜蜜的声音,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好像他们还在那个幽兰盛开的庭院。

沈列星眼前阵阵不明,仿佛又回到三天之前的夜晚,烛台滚落,黑暗弥漫,在纤细的剑伤和烛泪的灼烧中,下一刻,他们拥吻。

但这一次,幽兰香气只是环绕着他,迟迟不肯陷入他怀中。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在我问你是否知道我的名字的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兰香变成甜腻的毒素,伸出蛇信,嘶嘶地自问自答:

“你在想陈悬圃,对吗沈列星?”

曾经令人心动的三个字此刻却锋利如毒针,捣进耳膜,连带着神经都在阵痛。

受契者的姓名被道出,契纹开始不耐地震颤,沈列星却喘息着轻笑,回光返照般生出一股力气,将那颗将要破碎的心脏勉力护住,将想要逃离的清气强行留下。

“你坚持不了多久的。”钟情低声喝道,“给我!”

沈列星垂眸看着他:“你说天道眷顾于我……可为什么我最想要的,它却不肯给我?”

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再、再给我看一眼你的识海吧。若那里没有我半分痕迹……我便甘愿赴死。”

钟情静静看着那双开始涣散的眼睛,支在两侧的手肘渐渐发抖,脸上凉薄的神色也无法再游刃有余地伪装。

他勉强道:“又在撒谎。我看你根本就是为了再看你未婚妻一眼。”

他垂睫掩下眼中将要满溢的水汽,藏起颤抖的双手,轻轻靠过去,额心与沈列星相抵,共享识海。

“也罢,今日是你与陈悬圃大婚的日子。指腹为婚,多好的缘分,我便成人之美,让你们再见一面。”

大概只有真正身处识海中的陈悬圃能听出这句话里倔强的悲伤。

连识海上空中终日盘旋的精纯魔气也停了,所有模糊的身影都骤然僵住,像在为什么默哀。

在这些僵硬的人偶中,只有沈列星依然栩栩如生,眉目生动,却被隐藏在不见天日的角落,连主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空无一物的胸膛中传来阵阵闷响,因为没有心脏的牵引,所以一声声毫无头绪,在空旷的身体里回响。

情不知所起,恨不知所终,连究竟缘何痛苦也分不清楚。

这就是有情却无心的可怕之处。

因为有情,所以情绪会被所爱之人轻易牵动;却因为无心,感受不到这种受制于人的美好,只余下恐慌、惊惧,就像被契纹制约的傀儡。

最擅长掌控傀儡的人,也会是最畏惧变成傀儡的人。

所以越爱谁,就越惧怕谁,怕到不择手段也会杀了他只为无忧无虑、无悲无喜。

陈悬圃已经在这样苦痛的声音中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一直静静地看着识海外沈列星那颗破损的心脏。

已经受了重伤,可依然还在有力的跳动这就是人族的心脏,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比之神魔之心还要坚不可摧。

陈悬圃很平静地想:若是换了他躺在这里,钟情早已得逞,他会心碎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