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打定主意要沉默到底,却还是因为这一句夸奖而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那一丝轻巧地弧度才猝然一僵,重新淡去。

陈悬圃拿着针线的手很稳,每一针落下都不偏不倚,羽线在布料上穿梭,那里的伤痕就像被凭空抹去,一点点消失不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针落下时所耗费的巨大心神。

无他,钟情坐得太近了。

近到冰凉的发丝一下一下蹭过他的手背,呼吸间幽香弥漫,很轻很淡,丝丝缕缕却能摄人心魄。

可乱人心神的那个人自己却很专注地看着针线在袖口上翩飞,眼带惊叹,嘴里也啧啧称奇,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人额角已经渗出细汗。

又一针落下,刺破的不仅有布料,还有陈悬圃的指尖。

刺痛让他回神,他手指轻轻瑟缩了一下,害怕叫人看出端倪,他突然开口:

“别和他成亲。”

话题跳跃过快,钟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眉梢一挑,好整以暇道:“你似乎对此耿耿于怀?这是你第二次劝我了。”

“你大可以继续潜伏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游历,他常有奇遇,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能找到让魔修飞升的办法。若是与他成亲,你的身份反而容易败露。你可知修士若想结为道侣,需开宗牒结契,彼此立下心魔誓?”

陈悬圃劝道,“到时候若你用我的生辰八字,结契必定失败。若用你自己的八字,心魔誓便会瞬间反噬于你。殿下,大王,还请三思。”

钟情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捧着补好的袖子玩赏,指尖十分爱惜地抚过那里每一条绣线。

口中的话相比起手上的动作,就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心魔反噬?万一我真的喜欢他呢?”

陈悬圃呼吸滞了一下,想起在识海深处看见的那个身影。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笑道:“沈列星举止随意言行无状,为人又随心所欲倨傲无礼。钟大王贵为魔尊,怎么会喜欢上他?”

钟情来了点兴致,笑盈盈凑过去,问:

“陈悬圃,你第一天见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呢。那时候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学菩萨渡他,怎么现在话里话外全变样了?他可是你世兄,你们在娘胎里就定下婚事,你就是这么诋毁你世兄的?”

“……我是为殿下着想。”

钟情闲闲往椅背上一靠,继续玩袖子,百无聊赖道:“看吧,这就是你不如沈列星可爱的地方了。”

“……”

“你们名门世家出来的人都这样虚伪的吗?你与我之间明明隔着血海深仇,现在还被我困在识海灵魂离体数月,你却说你是为了着想?”

他一声冷笑,斜睨身侧的人一眼。

“你说沈列星随心所欲言行无状,我偏说他嫉恶如仇赤子之心。他若恨我,必定一剑攮死我,而不是像你一样委曲求全,说这等没人会信的屁话。”

陈悬圃无言,双拳攥得死死的,指尖被针扎的伤口仿佛崩裂开来,掌心中一片血腥的濡湿。

钟情偏就爱看他这幅闭着眼睛不禁逗的模样,唇红齿白的,还挺好看当然再好看也比不上他自己。

他暖融融笑着,口中问话也轻柔得仿若情意绵绵。

“说出你心中真正所想吧,憎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说出来,我绝不生气。”

陈悬圃缓缓睁开眼睛,那双从来清透的眸子里有几根被强行压抑后迸出的血丝。

“我的确有一句话想对殿下说。”

钟情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你说只要我想,你随时奉陪。如今这句话还作数吗,钟情?”

“……”

白玉一样的君子竟会突然口吐狂言,钟情惊呆了,爱不释手把玩的衣袖滑落了也不知道。好半晌他才开口:

“陈悬圃,你疯了吗?”

因为实在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