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这件羽衣的光彩有一种焦糖样朦胧的、凝滞的暖意,到了天光之下,这光彩开始流动起来,光华流转之间生机勃发,微风浮动衣袖时仿佛将要振翅欲飞。

钟情一脸惊叹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是穿上了一整个星夜。

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镜子里,没注意到陈悬圃已分出一缕神识潜进他识海深处。

一缕神识而已,自然无法对堂堂魔尊的识海动什么手脚。但陈悬圃也没想过这么做,他只是想找一件东西。

识海深处便是灵台,这里存放着主人所有在意的东西,甚至有一些是主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存在。

他一样样看过来,大多是一些功法秘籍,翻开一看字字清晰,显然主人曾下了很大功夫记忆。

除此之外便是一众模糊的人影,穿红戴绿举止瑟缩,大概就是主人常常放在口中与自己相比较的炉鼎们。明明口中嫌弃不已……心中却下意识放在了这般重要的位置。

再往前是戾心鸢。

钟情对有生命的一切都想象力匮乏至极,但对戾心鸢却能勾勒出完整的轮廓。鸟儿的眼神栩栩如生,只是羽毛的颜色糊作一团。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戾心鸢。

识海外钟情心悦诚服道:【陈悬圃,你真厉害。】

下一刻陈悬圃面前便出现了一件完整的百鸟裙。他一怔,随后失笑看来钟情也是真的很喜欢花俏衣服。

他故意逗他:【百鸟裙主色为黛黑,配红色中衣最为合适。我囊中有一匹鲛绡,乃鲛人族采云霞织成,大王可想要一件霞蔚云蒸、斑斓夺目的中衣?】

钟情被他这组用词哄得五迷三道的,赶紧点头如啄米。

【陈悬圃,陈公子,你人真好,简直就是个君子!】

陈悬圃轻笑,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路略过那些模糊都无法分辨究竟为何物的影子,直到看见灵台深处一柄细剑。

那剑是粉红色的。

剑柄上雕刻着合欢花,剑刃极细,两边刃上也都纹着繁复的花纹。

太花哨了,不像剑修的剑,到像是酒席上舞姬手中助兴的玩物。

陈悬圃一下便明白过来当初为何钟情宁死都不肯用本命剑与他交手。

想通这件事后,紧接着一个更大的疑惑升起:这根本不是一把适合用来修炼的剑,那么钟情当初又为何会选择它做自己的本命剑呢?

难道他曾经也被人当做炉鼎对待,所以才会被逼迫用这种剑修炼?即使百年后成为魔尊也始终耿耿于怀,连艳色的衣物都要避退三舍?

他正思索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朗声一笑:

“我回来了!”

揽镜自照的钟情闻声回头。

新衣服穿在身,他此刻心情非常好,便也非常大方地朝归来者莞尔一笑。

那笑是极富生气的,仿佛一幅美人画卷终于被上天眷顾,活了过来。

沈列星呼吸一滞,半晌后回神,由衷夸赞道:“真好看。”

随后痞笑一声:“临时更衣,悬圃莫非是在刻意等我?”

钟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心想是否要进到识海拿出缝衣针将面前这个人的嘴缝上。

他假装讶异道:“哎呀,列星去了这么久,怎么空手而归呀?”

“……”

沈列星半晌无语,而后失笑一声,无奈叹道,“是我无能了,这秘境太大,着实难以寻觅那清风茧缕泉。”

钟情面上不屑地吊了下眉梢,其实心中知道沈列星所言非虚。

这人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放出了傀儡。

傀儡数量众多,分头去寻,但到现在也没传出半点音讯。

漂亮脸蛋即使故意挤眉弄眼做出刻薄的表情,也还是漂亮得不像话。沈列星心中软软的,调笑道:“是啊,都过了这么久,怎么悬圃桌上还是魔尊的画像?看来悬圃心中果然只有那个魔修。”

钟情一恼,心想怎么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