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他突兀地笑了几声,笑声中混着含糊的血水。
他一根一根拨开钟情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抚上伤口。
那里竟然没有心跳。
“阿情,若你曾有一次躺在我怀中的时候听过我的心跳,就该知道……我的心脏异于常人,生在右边。”
他拔出那柄短剑,伤口处血液喷溅的同时,口中也溢出大股鲜血。
即使这样,他仍然跪得笔直。
“若我也死了,谁还能分得清阿情是为谁殉的情?梁谌和宫师会将你我合葬……阿情,你再也摆脱不了我了。”
钟情抬手抚摸着他眼角被萧晦划出的那道伤疤。
即使是萧晦这般充满恶意嫉恨的一刀,依然不减损他半分俊美,反倒更添几分不羁的英勇。
“谁说我要为你们殉情?”
钟情轻轻道,“忠臣只殉主,我自然只为陛下而死。”
“是吗?”元昉竭尽全力在剧痛下微笑,“那阿情会如何做呢?”
“自然是将乱臣贼子的首级悬于东门,以震世人。然后辅佐少帝,继承爵位,光耀门楣。”
“阿情会长命百岁吗?”
“若窃国贼子都已诛尽,我自会无忧到老,长命百岁。”
“好……好。”
元昉握住钟情的手,带着他一同拢上剑柄,朝自己心脏的真正所在扎下去。
一剑。
又一剑。
再一剑。
到最后,短剑哐当一声砸落地板,一身血衣的人双手垂落,无力地靠在钟情肩上。
他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只是睡着了。
钟情感到一股充盈的力量从他们交握的手中传递到他的身体,原本因为主角缺位而萎靡的位面重新开始急速运转。
任何人都可以是主角。
只要他能杀了反派。
但是没有人能杀掉一个金身不坏的反派,除了他自己。
长久的死寂后,大门“嘭”一声被撞开。
带人闯入的孙世子骤然停步,看着面前的情形陷入怔忪。
他慢慢走上前,既怕浑身是血的两位摄政王突然睁眼,又怕坐席上埋首枕在臂弯里的人永远沉睡。
长靴落地时不知踢到什么,发出一声刺耳的动静。
座上的人终于抬头,眼眶微红,瞳仁湿润,像是刚刚恸哭一场。
但他面色是如此平静,视线落在孙世子身后,朝一脸怔愣地少帝道:
“恭喜陛下,国贼皆以覆灭。从此,陛下便可亲政了。”
*
剧本上写,反派死后,主角尽心尽力扶持少帝,在朝期间享尽权力荣华,四十年后才告老还乡。
但这样的日子,钟情只替元昉过了两年。
两年后他的弱症变本加厉,虽没让他缠绵病榻,却是药石无用,油尽灯枯。
那是朝中君臣最灰暗的日子,眼睁睁看着年轻的丞相一天天苍白下去,却无法挽回半分。
他们连上朝讨论议事的时候都下意识放轻声音,害怕惊扰到那似乎风吹就会倒的人。
下朝时钟情终于开口。
“诸位留步。”
他环视着殿中臣子,全都是他在这两年间殚精竭虑精挑细选出来的,对大齐忠心耿耿,两袖清风心怀百姓的忠臣。
他捂嘴轻咳一声,在宫侍的搀扶下起身,朝殿下拱手行礼。
群臣亦回礼,连年迈的宫师都弯下了腰。
“陛下……就托付给你们了。”
群臣惶恐,满目悲切:“丞相……”
但是殿上的人已经重新坐回轮椅,闭上眼睛,不再回话。
良久,少帝踉跄着走下龙椅。
他伸手探了下丞相鼻息,顿时跪地,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