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田垄间, 有乡民的妻子前来给田间劳作的人送饭,也是这样轻声平淡地唤他们的丈夫过去吃饭。
他大步走过去,在钟情身边坐下。
饭菜已经摆好, 正要动筷,钟情伸手按住他的胳膊, 指着他腹间衣物上一块暗红污迹。
“怎么又出血了?”
“啊,这个。”
元昉不在意地拍拍肚子,“不碍事。田间小孩天真烂漫,我为逗他们开心, 拿镰刀比划了一通, 一个青龙出水,没注意,就崩着了。”
钟情:“……”
很好, 今天又不能赶人了。
解开衣带,除去纱布, 看见又撕裂开的伤口,钟情一面上药,一面不无可惜地叹道:“都要拆线了。”
元昉心里软软的,很想摸摸那只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他小腹上的手,但最终还是一再告诫自己发乎情止乎礼,勉强克制住了。
他出言安慰道:“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疼的。”
钟情不在乎他疼不疼,只希望他伤快些好,于是唤来孙护卫,让厨房给他再多卧一个鸡蛋。
见元昉吃得正欢,一副丝毫不把自己身体放在心上的样子,钟情素来冷淡的声音难得强硬几分。
“下午不许再出门,就待在家里休息。”
这样命令的语气元昉还是头一次听见,乐得眉开眼笑,只觉得这话应该由他的无名兄揪住他耳朵说出来才对,就像田间那些夫妻打情骂俏时那般。
他笑眯眯地应道:“都听你的。”
饭后,钟情精神不济,照例去午睡。
这间房很大,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为轮椅进出方便并未做什么隔断,四面通风,书房与卧室仅有一道珠帘相隔。
元昉轻手轻脚收拾完碗筷,便在珠帘旁席地而坐。
卧室里三面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天光被排斥在外,室内一片昏暗。
只有几缕午后阳光从元昉身旁射入室中,将珠帘的倒影映在地砖上,光华流转,如同暗夜中的一场绮梦。
日头渐渐低下去,那倒影却一步步升高,直至深入床铺,停在侧躺着沉睡的那人脸旁。
再绮丽斑斓的梦在这样一张脸旁也要黯然失色。
元昉心中再一次浮现出同一个疑问这样如梦似幻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想得入神,魂儿都快追着那光影飘到床上去。
直到脸颊碰到冰凉的珠帘,发出叮当声响,这才猛然回神,一把抓住帘子,不叫它再吵闹。
他这才能分出心思去看这帘子。
帘上珠子颗颗晶莹剔透,触感冰凉润泽,元昉不通珠玉宝石,看不出是由什么材质琢磨而成,但显然是名贵之物。
不仅如此,脚下的地砖是雕刻花鸟纹的绿釉砖,周围的梁柱是金丝楠木,墙上挂着古画,桌上茶杯看似平平无奇,翻过来就能看到杯底当世名家的印章。
一个举千金之力供养的清贵公子,为何要独身一人在山林中隐居呢?
阳光遁去,门外开始下雨。
快入秋了,这几日天气总是这般多变。
钟情惊醒,想起园中那盆娇贵无比的牡丹,赶紧下床,支着拐杖就要去救花。
路过元昉时奇怪地问了句:“你怎么在地上坐着?不凉吗?”
元昉笑而不答,手指轻轻抓住过路人的袍角,感受着那一缕柔滑的绸缎从手中像鱼一样溜走。
他起身,跟在那尾杵着拐杖一摇一摆、姿态蹁跹的游鱼身后,为他撑伞。
收花回来后,钟情拿着手帕擦花瓣上的雨水,元昉便拿着布巾擦他被斜飞的雨丝沾湿的头发。
钟情起得仓促,并未束发,元昉擦干后便拿着篦子替他梳头。
青丝如墨,铺了满地,陷进纯白的衣袍中,如同墨玉被裹入云端。
元昉捧起这把柔顺的墨玉,发丝沁凉,一梳到尾,幽香清浅浮在周身。
堂内寂静无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