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微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刘佳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一定非常复杂,她一定是在做一种抉择。她既不愿承认我们的关系,又必须照顾我的自尊,于是用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字眼。我很欣赏她用这样一种富有技巧性的表达方式,如果只有刘佳在面前,我会哈哈大笑起来。
刘佳不愧为一个修辞造句的能手。一个可以把蚊子描写成蜻蜓、苍蝇勾勒出蜜蜂、乌鸦涂抹为天鹅的人;可以把匍匐的小草培植成参天大树,把涓涓溪流涌动到滚滚波涛,把游荡的山风鼓噪起暴风骤雨的人;可以把偶尔的烦闷烘托成世纪伤感,把无病的呻吟咏唱为伟大感叹,把短暂的思念飙扬到永恒爱情的人,我敬佩刘佳的功力,在她面前我自叹不如。
刘佳开始与孟大姐闲聊,我坐在一边默默听她们讨论诗歌艺术。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在真神的面前才感到自己法力的可笑;在圣贤的面前才觉得自己心胸的狭窄;在统帅的面前才知道自己地位的矮小。我竟然给这样的女人用诗句表达情调,我的愚蠢简直无可救药。
一下午我们就在孟大姐的书房里度过。她们所谈到的拉马丁[3]、荷尔德林[4]、戈蒂埃[5]、马拉美[6]、庞德[7]、布勒东[8]我都不能把话题打扰。
我无奈、也是必须坐在一张坚硬的板凳上表示我对诗歌艺术的尊重,还要不断地点头表示我对她们的谈话认真对待。对她们的主题论调,即伟大爱情、世界和平和永恒真理表示称颂;对细致纤巧的感情寄托和无尽绵绵的寂寞思念表示由衷的感慨;在她们对绿草和红叶的美好寄托及细雨微风的伤感情调般诗句的探讨中投入痴迷的问号。于是我成了一个学生,一个需要对修辞和造句进行改造的诗歌爱好者,她们为我投入了时间和责任,我责无旁贷要感激涕零。
最后,刘佳催促孟大姐拿出了最新成就的一首诗。
一片叶子离开树梢
随风游荡飘飘摇摇
我看到纸上只有这样两句,于是愚蠢地问了一句,“你还没写完吧?”
孟大姐用非常诧异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完了!”
刘佳非常抱歉地为我的愚蠢提问向孟大姐解释,“我朋友只是个诗歌爱好者,有些精妙的地方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没什么!毕竟诗歌不是给一般人读的东西。能从我的句子中体会到奥妙的人一定要有非常质朴的感情经历,而且要对诗歌艺术有非同寻常的悟性。刘佳你能从我这首诗中体会到什么深刻的含义吗?”孟大姐问刘佳。
刘佳想了一会,说:“这首诗像是在表达一种无奈的情绪,充满沧桑飘零的感觉,对命运的残酷发出感慨,虽然终于从束缚中得到解脱,但却要面对死亡的来临。在解脱和死亡的瞬间,内心的矛盾就像树叶在风中摇摆。”
孟大姐微笑着点点头,“你分析得很正确,我都不用再给你补充什么了。看来你对诗歌的悟性将来一定在我之上。”
刘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别那样夸我,否则我会骄傲的。”她娇嗲地说。
我实在难以理解这一对女人,它们似乎生活在真空中,完全是在梦幻中营造自己理想的小屋。怪不得刘佳会喜欢张健这样的男人,会有灰姑娘的恋爱情结。我终于了解到自己追求刘佳失败的原因所在。我把对正常姑娘所使用的技巧用在了刘佳身上,自然难以有好的结果。
“孟大姐,我这里新做了一首诗,你替我挑挑毛病。”刘佳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递给孟大姐。
“不用看,你给我朗诵一下。有时候听朗诵比自己读感情来得真实。”
“那好!”刘佳清了清嗓音,开始朗诵:
日子就像一只小船
穿越心河、漂过梦海
水面上漂浮着逝去的爱恋
还有真挚热切的期盼
刻在心里的是思念
写在眼中的是哀怨
裹在骨内的是痛苦
跳在嘴上的是誓言
美丽倾诉孤独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