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面色皆为之变,章华长公主之名天下皆知,她的独生女与皇帝一段“神女”之说也一度传为美谈。

与之一同甚嚣尘上的,是皇帝悔婚,另定他人的传言。

其实婚约并未玉成,齐凌若无心立朱晏亭为后,朱家要另配他人也无可厚非。

何况前日齐郡三百巧妇都在赶制皇后大婚要用的衣裳了,朱家听见风声,另外订婚也属情理之中。

表面上,朱氏女配给章华郡守也算般配。

可,作续弦却过分了。

李弈故意在诸王皆在、番邦使节也在的镇重场合将这句话说出来,正是重重的将了皇帝一军让天下知道曾与天子论婚配的女子,嫁给别人作续弦,毕竟也是堕损天子颜面的。

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已经注定朱晏亭不可能嫁给吴俪,齐凌就算是为了避免非议,也会中止这门婚事,与她另配良缘。

同时,也几乎注定了李弈脑袋将会落地。

以臣挟主,死罪。

诸王外使在场,语涉宫闱帝王私事,死罪。

大不敬,死罪。

再宽仁的君主,也不会由得臣下如此挑衅要挟。

四下里噤声一片,连一向得圣宠的李延照嗓音都有些颤抖:“陛下,臣并不知道此人”

齐凌抬起手,制止了他接着说话的打算。

他面上甚至笑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凉丝丝令人心里生寒:“李弈,你替朕驯服天马,朕视你为猛士,爱惜你的才能,便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他手一抬。

羽林军执金吾会意,当即拔剑出鞘,金灿剑身倒映日光,雪白剑光如水流泻而出,轻轻搭上了李弈的脖颈。

李弈慢慢直起上身,那柄剑的剑光也随之慢慢上移。

马场风啸,青袍烈烈飞舞,他跪在地上,眉目沉静,眼眸坚毅。

弹指间,他头颅就可能落地,决断他生死的长剑就横在颈上,而他似浑然不觉,甚至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本能颤抖。

李弈道:“臣罪当万死。然臣实无半点不敬君上之心。”

“古之豫让,漆身吞炭,报智伯知遇之恩。古之聂政,弃身堕市,亦剑刺韩相,偿知己之情。臣虽钝驽,不敢与古义士比肩,亦知为人当知恩图报,臣布衣白身,深受已故章华长公主之恩,方能执坚锐、治队旅、得效命君前。不忍见故主之女蒙难,受人欺凌,而坐视不管。”

“臣……走投无路,唯有求助陛下。”

他一片剖白,忠义昭彰,令人动容。

然而最需动容的那个人,似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卿果忠义之士,搬出豫让来,莫非想要朕也学那赵襄子,也饶你一命?”

李弈顿首道:“臣不敢,请受斧斤。”

罪人伏首,延颈受戮,因姿势之便,剑就贴在他的颈侧。

羽林军的执金吾暗暗运力于手腕,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脖颈的肌肤,血液淋漓,甜丝丝腥味飘散。

那匹刚刚被驯服的天马引颈嘶叫。

数百人目光之所聚,等待着齐凌最后的发落。

眼看青袍青年将军就要殒身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哎哟”一道女声,响起在高台上。

诸王被此声吸引,回过头来,见是临淄王后以手捧心,昏然欲绝倒,她身侧一冠玉冠、着绔褶的侍女以手搀扶,轻唤“王后?”

随侍君前的内监也均来扶。

她这一打岔,高台上众人的目光都被引到这里,临淄王诧异问:“王后怎么了?”

王后额上冒汗,面色泛白,紧攥胸口衣襟,蹙眉轻声道:“妾不耐血光,一时惧怕,失礼了。”说着就要向齐凌行礼告罪。

皇帝心绪不佳,虚抬一手,示意内监扶她。

而就在他转回脸的片刻,侍奉在临淄王后身畔的侍女抬起了头

数十尺之距,忙作一团的宫娥内监人影之间,匆匆一瞥,亦能看清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