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长安热起来,她便会搬到建章宫,一直在此度过夏、秋、冬三季,直到年末岁节朝贡时才返回未央宫,主持对后宫诸夫人的分封赏罚、与皇帝一起在未央前殿“大朝受贺”,接受公卿将大夫百官、蛮貊羌胡使节的觐见和献礼。

光朔二年大散掖庭之后,未央宫需她分封赏罚的夫人不剩几人,品佚皆有定,无宠无罚,按年岁资历依次晋封即可,诸夫人或是家中有丧有喜、升迁贬责、抚恤褒赏,只需照掖庭旧例配给。此类庶务,一载积累,半月可决。

故而光朔二年,主持过亲蚕礼后,皇后就早早回到了建章宫,在此住了有半载。

虽皇帝在建章宫自有正殿、烛南殿可供使用,但除了彻夜议事时偏殿小憩之外,多半会“回”兰台殿。

但不知怎么,齐昱觉得今日父皇大异往常,脚步有些沉重,似乎并不想去。

但他很想,三步并作两步登上阶,转过头,父皇还落后了好几级,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巍巍立在阶陛上。

深深皱着眉,忽重重一拂袖,转身斥向身后黄门:“今日之事是谁说的?”

雷霆之威一发,身后立时跪了一片。

内侍战栗,颤惧无人言,就在这时,蓦然华灯一亮,两行宫人引照阶畔,皇后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我问的,陛下想要问罪,朝我问。”

“母后。”齐昱脆生生一叫,飞快跑了过去,衣袂翩然飞扬,像一只小小雀鸟。

朱晏亭低头看他,朱紫敷面,是葡萄汁水;碧衣脏污,间陈灰尘、汁水,凌乱不堪东宫随侍宫人被提前皇帝遣走,只单独携了他走,必是中途他不嘱咐,帝侍也不敢逾越,竟就让太子这般狼狈归来。

这还不止,携一五岁心智未全孩童去兽苑,还观了场斗兽。

朱晏亭看看燎了毛的冻猫一样的太子,再看看无声立于阶下灯影里看不清表情的皇帝,只觉脑中血热,眼前阵阵发黑。

她一出来,齐凌就不说话了,方才鹰扬,立时敛羽。视线越过长阶,自下而上静悄悄地瞧着她。

其间无声之意,她自明了,深吸了几口气,转身走回光华盈槛的殿里。

“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