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手回袖,指尖紧紧扣住衣袖一截,放加个疾抖的袖口遮压下去。

她一时寻不到说辞反驳,只得连连冷笑:“孤瞎了眼,孤悔之晚矣。孤意下嫁,本是为全我皇兄的心意,你算,你算什么……”

李弈没有再答她的话,从鼻中轻哼了一声,换个坐姿,兀自阖目养神。

齐湄自站了一会儿,拂袖而去,走出几十步,又转回来:“我告诉你,皇嫂被你连累,已经被贬去了昭台宫。”

李弈依旧低着头。

“从没见堂堂皇后养病能养到昭台宫去的,明上不敢说,谁不知道那儿是冷宫,人人都在暗地里猜她是不是与你一起谋逆,连朱恂都不敢出门,躲在家里作了缩头乌龟。李弈,你多活一日,于她和太子就是多一日的危险。我如若是你,有什么颜面再活在这世上?”

李弈抬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朝齐湄的方向从嘴里啐了一口,血沫飞溅,在齐湄错愕震惊中,笑容明煦:“凭你也想要我死,做你的春秋大梦。凡她还有一口气,我李弈就算坠入十八层地狱,也会一层一层爬回人间去。”

齐湄喉如塞物,愣怔如僵。

他扬长声音:“长公主,臣衷劝你一句……今日起,莫待时,早行乐啊。”

……

日落龙首,城阙忽晚。

这日景轩值宵,自飧时过后,便悬着心。

吴若阿派的人在午后来探听过口风,景轩便将所知尽数告知,道是少府令田冠也在走动,郑夫人对太子的抚育权似也志在必得,他已明陈君前,两个博士也赞同,眼下虽然七八成把握,也要看最终圣意裁决。

申时,景轩得到消息,说东宫有动作,传之吴夫人的椒风殿。

后吴若阿心绪不宁,从申时直至戌时,每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派出人探听。

东宫再有异动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东宫,无人在意那个不足两岁的婴孩离开生母不断搬挪,只在意内廷哪位夫人将得到抚养太子的权力。

所有人心知肚明,且不说皇后的病会养到何年何月、回不回得来,这般小的婴孩一旦认了养母,一些时日就与生母无异。

列宫望着东宫那小小一隅,直如饿饕之见血肉,消息在宫灯照得见、照不见的角落里流转。

然而,似乎是刻意戏弄众人一样,申时传来异动之后,又偃旗息鼓,四檐悄然。

直至月上中天,戌末时分,御前常侍曹舒引抬着匣笥的宫人才从东宫走出,明灯照道,逶迤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