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孔一模糊,仿佛人立时就要走远一般,这念头令朱晏亭心里发慌,蓦的立起身来。

李弈对她叩首,向她告别。

朱晏亭怔怔的站着,脑海里念头纷至迭乱,一时竟不知在想什么。

至他礼罢要起身,她如梦初醒一样,快步绕过桌案:“将军,你还想回章华吗?”

章华两个字是太遥远的记忆。李弈听闻时,神色乍僵,肩头剧震。

他呼吸如滞,不知如何回答。

朱晏亭目光从他肩头移开,望向烈日下被晒得流光溢彩的瓦当:“古人曾说富贵不归故乡,无异于锦衣夜行。世人都笑他愚蠢偏狭,不顾大局。可这点愚念痴念,谁能逃得过呢?现在我当了皇后,可我娘已经死了、丞相叔叔也死了、朱恪也死了、就连兰舒云也死了……你还活着。”

“我总有一点念头,总想要有一天,也许你我都老了,不再朝不保夕、不再为人鱼肉,与你再回一趟章华。我们那么狼狈像丧家犬一样逃出来,总要铺张声势好好地走回去。”

“你难道就不想吗?”

李弈愕然抬头,看见朱晏亭站在烈日下,燥热光华倾落她顶,她却像被水淋湿了一样,从指尖到发簪都在微微颤抖。

她咬着唇,死死盯着他。

倔强面庞将她一瞬从繁杂衣饰之中摘出,带回到求着他授技的韶龄小姑娘。

李弈忽然感到心肝像是被钝物摧砸了一样疼痛:“臣何忍……何忍……”他颤着声,喉中微哽,言不能尽。

“世上怎么可能只有相聚,没有别离。臣从前便教过殿下,要狩到猎物,便要去除冗杂之物,心无旁骛、轻装而上。”

朱晏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终于不再颤,在未央宫的数载令她擅于收敛容色,声音很快便回复了平静:“你说的很对,成大事者,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你就能保证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吗?而不是今年你死,明年我就带着我儿,到九泉之下去见你?”

她微微冷笑,低声喃喃道:“我的命在章华就和你绑在一起了。如今之势,要么一芦苇渡江、要么一绳上烧死,岂有他哉?”

说罢朝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离去。

李弈在她身后唤她,而她衣带带风,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在门外一声令下,两个黄门就跑进来将手无寸铁的李弈制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