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足够剥离他全部的自尊,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在清晨就用光了浑身的力气,而脑海却不会停止转动,他想起李明伟的话血腥味。
他当然能闻到,不仅他,初中时的同桌也曾闻到过,甚至是贴在他的校服上告诉他。
“陆维倾,你的身上有股血腥味。”
其实那味道更像生锈的铁器,一旦带着这股气味,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你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他有两套生殖器官,这意味着他可以成为男性也可以成为女性。陆维倾不想成为一个女人,这不代表他讨厌这个性别,就好像学校里留着短发的女孩子们也不想被人喊成假小子一样,性别是自我肯定的第一步,希望别人认清自己的性别,也是一种尊重。
但,谁会尊重他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呢?那是一种奢侈的东西。甚至连家人都不会接受的存在。
知道他身体秘密的有母亲、外婆和舅舅。当年未婚生育的丑闻就给小镇上的家族蒙上了巨大的耻辱,而诞生的婴儿有着怪异的双性身体,在那种愚昧的地方,更不会有任何的好话。
“造孽啊!这是孽种啊!”外婆哭哭啼啼地说着,“你这样嫁人都没办法啊。”。
“早就叫你打掉,你从来不听我的,活该!”舅舅严厉地教训着,作为家族里的话权者,长兄如父般的存在,他却极其嫌恶妹妹的不知羞耻和冥顽不灵,苦头都是自找的,女人不守住贞操就一定会有报应,他如此坚持这一点,连亲情都毫不在乎。
就算这样母亲也没有怨怼旁人,吃下了所有的苦头,自始自终保护着他,至死都无怨无悔。陆维倾忍不住想起俞生南,那个儒雅博学的男人,那个随和任性的男人,那个让母亲牵挂一生的男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也不能相信,这个名字换来的只有落在他身上的报应。
闻若康不知道陆维倾的低迷究竟为何,对方身上写着巨大的谜团,而拨开这个谜团似乎要掀开他全部的痛苦,有时候陆维倾会无意识的出神,那种时候他的笑容会消散,露出迷茫的表情,眉头微皱,唇角下瞥,好像自然的状态就是不那么快乐的,苦闷才是他的标签。
于是为了让友人振作起来,那天他回宿舍,给陆维倾带了一本书,“今天路过书店意外看见的,你喜欢的偶像出新书了。”
陆维倾接过去,他看见封面,浅灰色的背景印着深深浅浅的竖纹,像被大雨淋皱的老旧书籍,唯有封面的左上方铺上一层淡淡的月光,书名《我又想起你》俞生南。
一本现代诗与散文的合集。
他面无表情地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道“看见他,我又想起你。但你是新月,他是微雨。”
取名就有着俞生南的风格。
他翻开第一篇《雨城》,映入眼帘的开头段落写道,“谱雨成诗并不是浪漫,那一定在雨中遇到了你,才有了灵感。然而灵感和灵感是不同的,被雨水刮开了天灵盖,翻掘些许苦涩的东西,那些多半是秋天带着苦味的,我容易记起那些远去的往事,但有些是春天带着甜味的,我容易想起你。你的名字取得真好,”缘“字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是你我的缘分,是宿命的情缘……”
陆维倾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只这么一段,便潸然泪下。
“怎么回事?小陆,你怎么哭了?”闻若康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连忙慌张地坐在他旁边,揽住他的肩膀。
陆维倾哽咽,他说不出话,抱着书头埋在纸张上,泪水晕染了那一行字。
缘是他母亲的名字,陆缘。
想不到那个男人还记得。
他以为俞生南早就忘了,他的书写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他以为陆缘只是其中的一本,这些年早就演化成了一个久远的符号,一个青春时犯下的错误标记。不管在母亲的眼里如何美化他,如何崇拜他,俞生南依旧是一个身处在名流世家的已婚男人。
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浪漫故事,而爱上两个女人后,算什么呢?在他的社会地位里,想要的一切都太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