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甫的皇帝忽然笑出声,喉间滚着血锈气。
他登基那年的春闱殿试,先生当庭掷了朱笔,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圣贤书读不得;第二年南巡遇刺,这人挡在他身前时还在说"臣命硬,阎罗殿前尚能辩经三昼夜"。
如今四海升平了,倒肯安分躺在三尺竹榻上,连唇色都淡成半融的霜。
随行太医战栗着呈上脉案,李安甫却盯着案头未写完的信笺。
松烟墨洇着"见字如晤"四字,后头跟着大团墨渍,想来是笔锋悬停太久坠下的泪痕。
他忽然记起十五岁那年,自己攥着被父王撕碎的策论躲在假山后面,是苏珏提着琉璃宫灯寻来,将那些染了夜露的残纸一片片拼回原样。
记忆回旋,李安甫有了如梦初醒的实感。
“你们先下去吧。”
李安甫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最后的时光里,他想好好陪着苏珏。
故人陆续凋零,到如今,只剩他孤家寡人。
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再陪他共看天地浩大了……
“是,陛下。”
等其他人走后,李安甫才敢将苏珏冰冷的尸体搂入怀中,他对先生爱意从来都只能在暗处生长。
在浮玉山待了三个时辰后,李安甫又离开了。
而大周帝师的死后哀荣,是李安甫能给苏珏最盛大的怀念。
先生说此生愿归山海,那就如他所愿。
清风明月闲适意,烟波沧海寄余生。
……
到底是大周的王侯帝师,苏珏还是被带回了长安,甚至还被李安甫放置于太极殿内。
"传旨。"
太极殿内,香烟袅袅,苏珏面容一如生时。
满面悲戚的李安甫扯下自己腰间的蟠龙佩压在苏珏的心口,白玉撞着青衫发出清越声响,"太傅苏珏……追封文正,配享太庙。"
话尾猛地呛出血沫,惊得满室宫人伏地哀泣。
李安甫却恍若未闻,只将那人冰凉的手指拢进掌心分明是江南春水养出的文人骨,偏生把大周山河煨成了滚烫的血。
三日后,太常寺捧着九旒冕进谏,说从未有帝师入宗庙的先例。
彼时,李安甫立在奉先殿前,望着新供的乌木牌位轻笑:"先生当年教孤读《过秦论》,可曾拘泥过礼法?"
话音未落,忽见殿外掠过雪色鹤影,振翅时抖落几片青羽,正落在"文正公苏珏"五个描金小楷上。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进朱棂,恍惚又是冀州王府的晨课光景。
十二岁的自己偷眼去瞧讲经的蓝衫公子,那人正说到"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一缕朝阳斜斜爬上他执卷的腕骨,照得肌肤透亮如新雪初融。
“先生,孤会做一个明君。”
新元纪后记:
时光另一边,一生漂泊坎坷的苏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片虚无中,他看到了新的光亮。
游园惊梦一场,有人一直在等他回家。
从那年成为十二楼的一员起,苏珏便知道。
在他的身上,永远流淌着新元纪的血液,他无法安心地做一名普通的平民,无论在哪里,他都感觉到身上负担着一份责任。
于是,他决定拿起笔,重新书写自己的人生,为后世写下一段壮丽的历史。
他在历史的空白中行走,见证了无数的战争和血腥,但是他从未停下脚步,因为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他所眷恋的这个世界。
他将自己的故事写下来,让后来者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辉煌与荣耀。
岁月如梭,那些早已离别的亲人和友人们,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他不愿停下脚步,他还有太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