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楚云轩忽然顿住。铜镜里映出帝王玄色常服上银线绣的十二章纹,恍惚间与记忆里李明月那袭沾血的素纱襕衫重叠。
七年前那个总爱与江文山倚着紫藤架谈笑的少年,如今竟能教胡人铁骑甘心俯首。
当王将军捧着沙盘进殿时,正看见楚云轩立在《山河九边图》前。烛光将玄纁十二章的影子投在斑驳舆图上,恰笼住冀州三郡。
楚云轩指尖划过标注"菩提"的墨点:"传令给镇北军,不要阻截金元鼎。"
"陛下?"
崔琰手中铜匙将插在幽州的赤旗碰倒在地。
"放他们过潼水。"
楚云轩转身时,腰间玉组佩撞出清越声响,"让金元鼎的狼骑替寡人试试李明月的城府。"
“是,陛下。”
五更鼓响,楚云轩屏退众人。
窗外渐起鹅毛雪,楚云轩望着宫檐下结冰的铜铃。
"果然,明月不可照沟渠……"
当年的一句戏言此刻想来竟成谶语。
楚云轩忽然起身取下壁上承影剑,剑锋掠过烛火时,在舆图上投下寒芒,正将冀州劈作两半。
"李明月要用胡人的刀,来破寡人的局么?"
"拟旨。"
他对着中贵人灵均开口,声音比剑刃更冷,"着安西节度使调陌刀队赴菩提城。"
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格杀勿论"
拂晓时分,当第一缕天光穿透云层,紫宸殿的窗纸上仍晃动着帝王孤影。
楚云轩握着朱笔在冀州地界重重画圈,忽听得檐上积雪坠落之声,恍惚间竟似那年建章里,太子翻书时的温馨从容。
……
北风撕开云层,将碎雪拍在窗纸上。
李安甫笔尖悬在冀州布防图上方,灯芯突然爆裂的脆响惊得他指尖一颤,朱砂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洇出狰狞的蛛网。
城头戍鼓恰在此刻漏了一拍,他望着烛泪在青铜灯盏里堆成赤色珊瑚,忽然想起母亲总说这是凶兆。
"报!"
传令兵几乎是滚进书房,铁甲上凝着暗红的冰碴。
那卷被血浸透的战报在案头展开时,檀木镇纸"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裂成两截。
"父亲……"
李安甫喉间涌上腥甜,五指死死抠住舆图边沿。
菩提城的地形在眼前扭曲成血色沟壑,他仿佛看见银甲白袍的父亲勒马回望,箭雨如蝗虫般遮蔽了最后一缕天光。
城头忽然传来骚动。
李安甫踉跄着扑到窗前,只见漫天纸钱混着雪片飘洒,鲜卑人的战鼓声里夹着尖锐唿哨:"李氏双雄的银甲都叫野狗啃烂了!"
与此同时,借着月色,李安甫看见母亲亲手绣的蟠龙旗被流箭射穿,绢帛裂口处金线垂落,在风里晃成吊丧的幡。
而那些裹着金粉的传单雪片般的飘进了城内。
蹲在檐下刮榆树皮的老汉伸手接住一张,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滚圆。
粗粝的指腹摩挲过"李元胜"三个描金小楷,两滴老泪砸在鲜卑狼纹上二十年前黄河决堤,是老王爷带亲兵用门板把他从洪水里捞出来的。
又过了半刻,西市绸缎庄传出裂帛声。守寡的老板娘扯下所有素绢,抖开的月白缎子上还留着给亡夫裁衣画的粉线。
她咬破指尖在每匹绢头写"奠"字,血珠顺着丝纹晕成红梅:"抬去城头!给将士们裹伤挡箭也好过便宜鲜卑狗!"
声音穿过云层,落到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