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伽蓝九郡的盐火燃烧了七日,咸涩的雪落在新坟的残碑上。
幸存的盐工在废墟中翻找,掘出块熔化的青铜钟残片,其上"永镇边陲"的铭文,早与楚云轩的玉玺印痕熔作一团。
……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登仙楼上的沉香混着龙涎香,将伽蓝城的血腥气隔在九重帘外。
楚云轩斜倚螺钿榻,指尖把玩着新制的盐砖杯这是用伽蓝第一仓的贡盐浇筑而成,杯壁阴刻着流民挣扎的纹样。
"陛下尝尝这蓝盐酒。"
中贵人灵均斟酒的姿势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只是银壶换成鲜卑进贡的头骨盏,"可频善奇遣人送来三百桶血酿,说是用伽蓝盐工骨血蒸的。"
弦音忽地变调,林宸的指甲在第七根冰弦上崩裂。
这张"九霄环佩"琴是伽蓝城陷那日送进宫的,琴腹里还藏着刺史的绝命血书。
"林相这曲《广陵散》,倒比上月弹的多了些杀伐气。"
话音刚落,楚云轩将盐杯掷向琴台,中贵人灵均上前拾起碎盐砖,粉末从指缝漏进炭盆,爆出幽蓝火苗:"伽蓝之盐遇热则现神火,果真是祥瑞。"
子时的更漏滴在青铜鹤喙上。
楚云轩用匕首剖开伽蓝急报,蘸着血墨在割让诏书补了句"再加三郡"。
诏书绢帛浸过盐工泪,字迹遇热显出密麻的指印。
"林相可知这琴材的来历?"楚云轩突然将染血的奏折扔进火盆,"伽蓝城那株千年血柏,倒是比活人中用。"
林宸第十一根琴弦应声而断,中贵人灵均适时递上新弦,弦丝用盐工筋腱拧成,在火光里泛着血光。
寅时的雪粒子敲打琉璃窗。
楚云轩赤足踏过满地奏折,忽然拎起林宸的玉带钩:“寡人听闻爱卿的琴技是他教的?”
林宸不言。
中贵人灵均燃起新调的安神香,香料混着晒盐场的腥气。
楚云轩深吸一口,突然割破林宸的掌心,并将血抹在琴身:"如此好琴,当以忠臣血养之。"
林宸的《胡笳十八拍》弹到第十三拍时,羽林卫呈上伽蓝童谣集。
楚云轩撕下"宁为太平犬"那页裹了炙肉,油脂渗透纸背的舆图,显出冀州军暗藏的粮道。
终于,五更鼓响,中贵人灵均剪去烛花。
楚云轩枕着伽蓝盐税册入眠,册页间夹着的,正是他当年许诺给伽蓝刺史"伽蓝刺史"的空印诏书。
如此一来,刺史便不算以身殉国了。
林宸抱着断弦琴退出殿外时,忽见天外红光乍现,像极了伽蓝城未曾干涸的鲜血。
……
冀州王府的冰裂纹梅瓶突然迸裂,李书珩指尖悬在回执文书上方,一滴墨汁在"伽蓝城"三字上晕开。
楚云轩昏聩无道,但百姓无辜,伽蓝九郡的十万军民命丧鲜卑人之手。
消息传到冀州时正是这夜的子时,探子八百里加急冲进冀州城门。
驿使咽气前攥着的塘报上画着三只狼头,正是可频善奇与突厥、元夏的盟约标记。
李元胜看完密报,突然将佩剑劈向院中老梅:"书珩,那伽蓝城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百姓易子而食!楚云轩竟不管不顾,仍旧宴饮!”
梅枝应声而断,宣泄的正是李元胜的怒火。
一旁的李书珩挑开火漆,掉出的是伽蓝郡守的绝笔:"楚帝密令,弃城前焚尽盐仓。"
“父亲……”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李书珩也被那绝笔所震撼。
楚云轩竟已昏聩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