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光华璀璨,视线片刻不移地望着这些灵位,炽热的骄傲是那样夺目。
“苏先生,您的教诲,我大周子弟永世不忘,您教导我们王族子弟要贤明谦顺,您时常说:‘天命在周,眷顾贤王,祈民所求无有不应’,天下大同,不偏不倚……”
说着,李明月偏过头来,神采奕奕地看向苏珏。
苏珏的眼睛如一泓清凌的泉水,静静地望着他。
李明月便不再说下去。
恢弘肃穆的宗庙里,苏珏跪在灵位前阖上眼深深叩拜下去,心中想到的却是那片战场上冰冷的土地。
那里沉睡着不知多少灵魂,或许他们也曾对着太阳天真无邪地笑,也曾在尸山血海中彷徨无措。
而如今他们长眠在漆黑的地底里,再也不能见到尚未到来的春光。
他们不曾想到,就连漫长的一生都不过是他们的奢望。
情绪杂乱悲痛,苏珏只觉得有如万箭穿心。
再一抬头,李明月的身影也突然在苏珏的面前消散。
下一刻,苏珏感到楚越在拍打着他轻颤的脊背:“十三,你不要难过。”
“我们虽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苏珏抬起头来,用力眨巴酸涩的眼睛,看见楚越同样悲痛的神情:“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这里是宗庙,我们可以以龟甲为媒去信祈求上苍!让那些灵魂死后不必作血食奴役,在彼世平安顺遂。”
心头燃起小小的希望,苏珏感到自己的咽喉都是喑哑的:“阿越,当真?”
“当真?”
于是,楚越与苏珏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苏珏低着头小心翼翼拿起那把重逾千斤的刻刀。
很快龟甲便被刻好,楚越将禾黍香草投入兽纹铜炉中点燃,又在灵位前向火中洒下鬯酒。
苏珏将刻好祈愿的龟甲放到楚越的手上,楚越将其举过头顶,恭恭敬敬伏地向宗庙中供奉的牌位行过大礼,并将龟甲投入旺盛的火焰当中。
金石刻骨,镌我肺腑;椒兰为媒,诉我戚悲。
龟甲哔哔驳驳在火中爆裂,香草焚烧升腾起飘渺馥郁的烟雾,丝丝缕缕流散开去,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拨动零落错乱的心弦。
苏珏不语,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丛活泼跃动的焰光,那乱舞的火舌肆意盛开,如同妖异诡谲的鬼魅,又似浓郁得化不开的血泪,灼热地舔舐着他的眼睛。
苏珏感到细小的灼痛扎在他瞳仁上,汩汩热流不由自主地涌向眼眶。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了他的双眼。
“别看,十三,别看了。”
楚越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一如方才他深陷战场,血泪成河,白骨成堆。
她不染纤尘,匆匆而来,穿过大半个战场,穿过混乱不堪的人群和酷烈惨绝的屠杀,如天坠飞星般奔赴他的身侧。
那时,她也是这样用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说:“别看,十三,不要看。”
黑暗温暖地拥抱星辰,他的泪水簌簌而落。
可是,阿越,你还在看,不是吗?
楚越用她不够宽大的手掌温暖地遮住他的眼睛,想为他筑起梦幻般的高墙,阻隔外界的严酷与风霜,也遮住这个世界森冷无情的真相。
可是,她遮得住那些残肢断臂血流漂杵的惨状,却遮不住那些生灵垂死时凄厉哀绝的悲鸣,遮不住铮铮不屈的冤魂,在西楚王朝的断壁残垣上刻下怨毒的诅咒。
罪恶以正义为名在馥郁甜馨中糜烂蚀骨。丝竹管弦之下回荡着夜夜不息的哀嚎恸哭。
许多年后,苏珏站在王道之师的最前方遥望那座巍峨森然的登仙楼,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命运早已在他未曾注意的时候,自那些峥嵘岁月的一角,悄悄探出了狰狞的侧脸。
可是此刻,尚未察觉到一切的他只是终于放松了紧绷的双肩,借力一般轻轻向后靠在了楚越身上,仿佛能够从与她相触的位置,汲取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