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听,先生教的是医术。

宋绮不知何时出来的,之前,甄青殷看到她正在做先生。

宋绮笑问:“皇后娘娘,可否与贫尼聊聊?”

这是宋绮来到青月庵后,甄青殷第二次见她。

她点点头。

两人随走随聊。

宋绮言笑晏晏,语气温和:“初来青月庵时,我天天想着蓄发回家,梦里都是绫罗绸缎、珍馐美食。我时常想,回京后,我定要嫁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催促夫君上进,挣个诰命夫人,扬眉吐气,把那些看低过我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狠狠打他们的脸。

随着我对青月庵了解越深,跟着师太们出门化缘,见识的天地越广阔,见识的人越多,便越觉着晁国公府的宅院太小,晁国公府上方的天太窄。哪怕嫁人,也不过是从一口井,跳到另一口井罢了。

我也迷茫过,惶恐过,残余的虚荣心左右着我。挣扎了几年,那天从弃婴塔回来,梦里满是累累白骨,许多婴孩哭着朝我伸手,求我救一救她们。

醒来后,我飞奔去拿剪子,再次绞了头发,绞得干干净净,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皇后娘娘,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称呼头发为三千烦恼丝了。那一刻,我一点烦恼也没有了,心忽然安定下来。我看清了我余生要走的路。”

瞧吧,这就是男人把女人困在后宅的原因。

后来连困在后宅也不满足了,甚至要折断她们的双脚,把她们变成残疾,只要她们的肚子能生孩子,保证她们没有一点可能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就行。

一旦发生战争、暴乱,跑不掉的小脚女人要么被杀,没被杀的,还能在“贞节”二字的思想禁锢下,被迫自尽,以保证男人们生孩子的容器从头到尾是“干净”的。

不仅要独占、多占,抛弃了,还不准她们“二次利用”。

甄青殷笑道:“恭喜你,看破红尘。”

宋绮略带锐利的视线,蓦地柔软下来,松口气道:“果然,皇后娘娘与旁人是不同的。我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能力有限,我帮不了天下女子,我甚至不知怎么去帮,我能救她们的性命,却救不了她们的命运。娘娘知道吗?送女婴去弃婴塔的人,大部分都是她们的母亲、祖母。”

她眼睫轻颤,滚落下慈悲的眼泪。

甄青殷尽管知道这些,再听一次,心口仍被重击,半晌叹气道:“吾辈尽力而为。”

她不知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只能尽力去做。

哪怕只迈出一小步也是好的。

皇后又如何?皇帝都不敢动摇天下男人的利益。

换个皇帝,其实并不难。

她不能失去皇后的身份,卫极也不能失去皇帝的身份,否则更寸步难行。

暴躁小番茄的书不就被禁了吗?

至今,她仍挂在朝廷的通缉令上。

*

来黎山的路上,大家兴致勃勃讨论暴躁小番茄,回去的路上却沉默了。

但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安静地思索。

甄青殷问道:“表嫂,听说你学了番邦的语言,帮过贾相大人译过外文?”

贾萦萦忙回话:“回娘娘,是的,臣妾学过四个小邦的语言。”

“私底下,表嫂不必与我客气。年关将近,番邦小国又要来纳贡了,到时我也会出席,接见外国使臣和使臣带来的女眷们。我身边没有会外语的,表嫂可愿临时领个女官的职务,做我的翻译官?”

贾萦萦惊愕,接着惊喜,最后她犹犹豫豫地看向婆母殷如珠。

殷如珠轻声道:“你自己决定,喜欢就去,不用看我脸色。娘娘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众人笑起来,气氛乍然缓和。

贾萦萦脸红,笑着跟甄青殷应下。

第二日,贾萦萦就接到懿旨,领了个临时女翻译官的职务,挂在鸿胪寺下,但隶属皇后管辖。

大景境内有周围邻国来经商打工的外国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