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将军站在门口,月影稀薄,将他整个人都罩住,只有一层极为寡淡的光,不只是月光还是烛火,将萧老将军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爷爷, 你不让我查这些,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萧老将军的眼神落在萧湛手边的那叠卷宗上:“九思那小子给你的?他倒是本事不小。”

“我们难道不应该给叔叔和那死去的十万将士们一个交代吗?”

“你想给什么交代?”

“整整十万人的鲜血,他们的生魂还在十方寺里守着,是他们护了大禹的五百里边境,若是没有他们同心死义,哪里有他们司徒家高坐金殿?”

“是,然后呢?仅仅凭借着你手中这份金州一个军制营的线索?还有我们在除夕的时候,抓的一个朝廷命官,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怎么查?凭你现在,连要杀你们的人的幕后黑手都要费尽周折才能窥得一丝踪迹?还是凭你被困京都八年的能力?”

萧老将军的话说得极重,其实这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萧湛能步步为营,在如此举步维艰的境地之下,竟然被他抽丝剥茧的查出如此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已经是功在千秋。

“那又如何?我能明知道我黑炎军十万将士惨死,却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不去做吗?爷爷,莫说我信我自己有能力为叔叔他们讨回一个公道,便是不能,你也不应该拦着我。”

“不得胡闹。你以为这件事仅仅只是牵涉我黑炎军吗?”萧老将军又痛又气,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将士,这些年,他带着萧玄,他们两父子,明里暗里查了多少年,废了多少心血。

可是这件事,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件简单的贪腐,也不是如卷宗中所言,金州军制营的营使,为了贪墨银两,以至于生产出来的兵器不纯,杀伤力不足。

那武器到底能不能用,萧闲带兵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萧家的军械,原本就是常年跟天乩山庄和百里山庄合作的,就算一个军制营的一批武器有些残次,可绝对影响不了战局。

若真的只是因为军械的问题,也不会让萧闲能够死拖整整两年,最后还能令西楚大伤根基,不得已退兵。

萧湛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怒火便烧得他五脏六腑疼痛不已,此时,就好像喉头堵了一个滚烫的热铅,每每呼吸一口,便觉得刺痛难当:“因为净玄禅师?”

那就只可能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争,上一代的皇权之争。

萧老将军对上萧湛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眼神中的坚毅与他父亲和他叔叔如出一辙,明明瞒了他们这么久,这孩子,竟然凭着自己那些线索,便能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也不知道是他们萧家的福还是他的祸啊。

“你们去秦州府的时候,都见过了?”

“是,叔叔也好。”

萧老将军眼底浮现一抹难得的安慰:“你既然见过他们了,这件事便更加不用插手了。让那只小狐狸也别查了,你们还有你们自己的事要去做。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便让他们上一辈自己去解决就好。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十方寺?”

那一年的萧湛虽然还小,却已经长得如同六七岁孩童一般,知道了许多的事。十方寺佛音混杂着北风的呼嚎,那是萧湛第一次在心底留下来一种叫做“悲怆”的情绪。

他还记得,一个清瘦的僧人,一身灰白的袍子被封吹得猎猎作响,他举着酒杯,半跪着在碑前,一笔一划得写着什么。

那是的萧湛还看不懂汉字。

萧湛站得笔直,忽然想起他离开秦州府的时候,萧闲曾跟他说过:“小湛,你和怀瑾身上肩负着你们的使命,至于叔叔的事,叔叔自己便会处理。我们与你父亲这辈子,没有太多留给你们,但是只要有我们在一日,便会护着你们一日。”

萧湛的拳心慢慢攥紧,他们早就知道。

净玄禅师,叔叔,还有苏获将军,萧湛不知道当年他们发生了什么,会让如此才情绝艳的一代人,自己一个个忍下滔天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