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蜀地定下婚事的那一日,妙宝又恍恍惚惚地想到了周澈。

她这一生经历的这么多男人里,只有周澈是真心爱过她的。

哪怕她的家门不如周家,可是因为周澈喜欢她,他没有摸过她的手、亲过她的脸、睡过她的身子,还是一心一意想要定下他们的婚事。

她的父亲、程邛道父子、方上凛、蜀地的那个男人……

这些男人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待过她!

只有周澈对她的这份情意是纯粹的、不掺杂一分索取。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爱意啊。

哪怕中间掺杂了经年的岁月流转,可是这份情意却是变不了的。

贺妙宝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与他之间是一种见不得光的下作之事。

但是……

走出这间茶楼时,她抬手遮了遮自己面前刺目的烈日。

但是她又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似的。

这些年里她已经足够坚强了。

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她学会用了各种手段来保护自己,保护瑶瑶,后来更是一个人生下的璍璍。

她吃过尘世里千百般的苦楚,然而这些都并非她本意。

如果有的选,没有人愿意去吃苦。

她愿意这样待在周澈身边,好歹在周澈身边的这一刻,她可以挺直了自己的腰背,不是那个床榻之间侍奉男主人的姬妾,而是和他身份平等的青梅竹马的恋人。

她是自在的,放松的,终于可以不用再故作坚强的。

周澈也永远都不会像程氏父子和方上凛那样对她。

妙宝和周澈私下勾搭出来的这些事情,远在边塞的方上凛尚且毫不知情。

彼时,他正在沃野城和沃野守将高桢喝酒。

皇帝在这年春日的时候授张垚佑和方上凛“六镇经略使”之衔,命他们节度六镇边塞诸事,又授予六镇的六位守将“防御使”的头衔,称沃野防御使、怀朔防御使、武川防御使云云。

所谓经略使,一般就是设置在边塞的节度使的另一种头衔。而防御使则更侧重于军事防御的职权。

从官阶上来说,本朝的经略使和防御使之间并无高下之分。

但是方上凛既为这云州六镇的调度经略使,也需时常出云州城视察各边塞的情况。

这座去年收复的沃野城,现在城池塔楼的各种军事防御设施都已经规模具备了。

俨然又是一座崭新的边塞大城。

在视察完沃野的基本情况后,方上凛便和高桢等沃野将士私下喝了两杯酒。

高桢起先还并不敢对他劝酒,因他知道方上凛身上有旧伤,恐对他身体不利。

不过方上凛随意一笑而过:“一年前的事了,便是有伤,又岂有还未好的道理?”

高桢了然一笑,遂放下心和他推杯换盏。

这一夜他们把酒言欢直到天将欲明。

酒酣宴散,方上凛独自一人回了他临时所居的营帐之中。

他抬眼望着远方魏都的方向,心却再度莫名抽痛了起来。

他现在,正站在距离魏都最遥远的边陲之地。

而他的妻女,正远在那繁华富庶的都城。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心里常常想起贺妙宝,也想起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的璍璍。

去年贺妙宝亲手刺进他身体里的那一刀,伤口早就好全了。

然而每每触碰到那一处的皮肉时,痛意却是蔓延在心底的。

他想见她。

想陪在女儿的身边。

……也不知她一个人在京中过得好不好,两个孩子在那里可有水土不服,璍璍现在会不会说话了。

方上凛垂下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今夜他与高桢等人把酒言欢,也不是没有和他们小心地揣摩过君上的心意,想知道君上什么时候会将他们召回京中,重新任命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