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冉抿了抿嘴唇,她忽然伸出手,抚平了景华琰眉心的川字。

不知何时起,他眉心已经印刻上了深邃的纹路。

“陛下,你觉得?,是姚氏吗?”

景华琰沉默了。

此?次案情,桩桩件件都指向姚贵妃,景华琰年关下事多繁忙,一直未能直接审问姚贵妃,他想等线索都摸清之后?,再一击即中。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耐心周全,才能万无一失。

姚家关系庞大,上至太后?,下至寻常县官,皆有姚氏身影。

百多年来,姚氏的子嗣一代代科举,姚氏的女儿入宫为妃,时至先帝时,终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姚相?也因此?进入凌烟阁,成为匡扶国祚的重臣。

姚氏子孙繁茂,人口众多,在?朝为官者不下二十余人,这还不包括其门生和党羽。

虽然当?年仁慧太后?坚定推举景华琰成为太子,然而五年过去,谁又知道她是否改了主?意?

景华琰已经动手德亲王、周氏等盘踞在?京中的躉虫,难保不会动到姚氏头上。

是明哲保身,还是拼命一搏?

姜云冉不知姚氏是否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姜云冉的手指很软,轻轻握住景华琰的手,给了他力量:“陛下虽然总说同?太后?关系淡薄,但?二十年母子情分,也非寻常。”

“姚相?鞠躬尽瘁,为国为朝二十载,如今已老?迈。”

因着这两层关系,景华琰没有立即动姚贵妃。

他没有下旨、没有封宫,甚至没有让人幽闭姚贵妃,只是让梁三泰亲自去了一趟,转述了他的口谕。

他只是让姚贵妃暂时不出临芳宫,甚至在?冬至宫宴,也让姚贵妃一并出席,没有禁足。

这已经给了仁慧太后?和姚相?体面。

景华琰翻过手掌,回握住姜云冉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神情却?无比坚定:“若真是姚氏,朕只能果?断处置。”

姜云冉心中一惊,她呼吸一窒,有一瞬的茫然。

她知晓景华琰的决定,他不否认姚氏在?他登位时的鼎力相?助,也不否认姚相?这些年来的功劳,但?他也绝不容许结党营私,煽动百官左右皇命。

姚氏的势力越大,皇权越薄。

人心都是会变的,姚相?之前鞠躬尽瘁,当?发现自己能一手遮天时,可还会一心为国朝效忠?

家中百口,门生遍布,所有人织成一张网,同?其他文臣、武将的党羽抗衡,必要拼出你死?我?活来。

到时候,大厦将倾,百姓如草芥,乱世风云起。

景华琰目光沉沉的,他一瞬不瞬看着姜云冉,目光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

“如今大楚就仿佛一艘伤痕累累楼船,船体早就老?旧破损,无法承载,而上面的阁楼一层又加一层,层层叠叠,无穷尽也。”

“那些世家、门阀,太平盛世养出来的庞大家族,就是那一层又一层的阁楼。”

“朕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除去这些阁楼。”

景华琰回过头,目光遥遥看向苍穹。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今日有着寒冬腊月中难得?的艳阳天,金乌暖暖照耀大地。

“让这艘船,能行得?久一点,顺一点,跟着这艘船一起前行的人们,少经历风浪。”

姜云冉认真听着,道:“古人说以史为鉴,是为真理也,多少朝代行至末路,除了天灾,又有多少是人祸?”

“陛下,您已是国朝之幸。”

多少君主?贪图安逸,明明盛世就在?眼前,如何会大刀阔斧改革。

终一时之君,却?非永世之君。

或许,后?世上个平谥,无功无过,史书上寥寥几笔,少有骂名。

这就足够了吗?

是,这就足够了。

但?景华琰并非守成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