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里之外,有一座废弃的驿站,那里白日里鲜有人至,夜幕降临更是荒凉无人。

屠苏旻飞此刻便在那里,带着从大营中偷偷带出的太医等候。

那位老太医名叫温,已是古稀之年。

满头白发,胡须斑驳的老太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平淡无奇的一生,竟然会在晚年体验到被人肩扛手提、偷梁换柱的奇异经历!

温太医一路被扛,接着又在马背上剧烈颠簸,落地时已是气息奄奄,以为自己遭遇了山贼的绑架,甚至还在心中琢磨着如何自尽才能保留尊严。

然而,当头上蒙着的黑布被揭开,发现绑架自己的人竟然是屠苏家的两位少年!

温太医看着屠苏旻飞递过来的水囊,怒火中烧,脖子梗得老高,胡子气得直打颤。

“荒唐!”

“你们简直是荒谬至极!”

“房陵大营是何等重要之地,岂能随意擅入?你们可知道一旦出了差池,或是被人察觉,你们将陷入何等巨大的困境?!”

温太医颤抖的手指戳向屠苏旻飞的鼻尖,怒气冲冲地说:“既然已经踏足房陵大营的疆域,稍微花费些心思打探一番,便能得知随行的正是我。你们难道就不能稍微动动脑筋,设法给我传递个消息吗?若是知道你们已至,我自会隐匿不出,又怎会轻易揭发?”

“往昔年间,世子殿下素来是个随性妄为的,我还曾夸赞你少年持重,极为稳健,不料现今看来,你竟也随波逐流,学得这般轻率!脑筋全然不肯转动分毫!”

“竟然一味地胡闹!”

温太医年轻时曾在军中效力,身为老祖父身边的随军医师。

他虽然文质彬彬,却跟随老祖父在边疆辗转征战多年,还因老祖父的救命之恩,与屠苏家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对于屠苏家的兴衰变迁,他绝不会有那些势利小人的趋炎附势之举。

确切地说,他主动请求离开宫中太医院,随行至此,内心实则是怀着探查屠苏家近况的念头。

面对与自己祖父年纪相仿的老祖父,还有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与屠苏家情谊深厚的温太医,屠苏旻飞被指头轻轻一点,也只能低头认错。

屠苏旻飞内心充满了委屈。

他何尝不想深思熟虑,另辟蹊径,但屠苏博却告诉他不必如此。

拦截无效,劝说无果,只能无奈地看着屠苏博一味蛮干。

屠苏博行事果断,勇猛而鲁莽,独自潜入房陵大营,瞄准了太医所在的帐篷,甚至来不及辨认对方的面容,便猛地一记手刀挥向太医的后颈。

不到半个时辰,屠苏博就已经将人带出了营帐。

这一路上,他甚至无暇饮水,摘下蒙面的黑布,待看清楚掳来的是何人,屠苏博连忙转身,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他在此处忍受责备。

温太医斥责了许久,口干舌燥,打开水囊深深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继续说道:“尔等如此胡闹,莫非家中有人遭遇不幸?是否有人患病?病情严重到何种程度?”

“究竟发生了何事?”

屠苏旻飞轻轻推了推鼻梁,正待开口解释之际,他那刚刚离去又折返回来的兄长屠苏博,已经背着年迈的祖父安全抵达了目的地。

跨入门槛,温太医目光穿透祖父身披的破旧披风,瞥见其下瘦骨嶙峋、面色枯槁的容颜,不由得惊呼失声,手中的水囊也应声坠地:“老侯爷?”

“老侯爷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何不适?”

“此事涉及重大,还望您保密。”

屠苏博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不断咳嗽的祖父安置在驿站内那长久无人问津的木板床上。

屠苏旻飞心细如发,即便是受到责备,也并未影响到他麻利的动作。他迅速将厚厚的灰尘清扫干净,将干稻草均匀铺设在床上,又将自己的干净披风和外衣铺盖于上。

老祖父刚一靠上床,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咳出一大口乌黑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