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亲卫再?三劝说,都道公仪先生多半已?经死了,还请大殿下?保重?自身,即刻北上。然而石安国坚持不走?,言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亲卫们焦急万分,想?要将石安国打晕带走?,又都不敢。两面为难之际,石安国竟忽而转头,“谁在叫我?是公仪先生吗?”

“没听见谁在叫殿下?啊?”众亲卫面面相觑

不耐地撇开众人,石安国亲自循声翻找,掀开一块打得湿透的?毡布,底下?赫然躺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正是公仪先生!

这老头儿虽受了不轻的?伤,到底还剩一口气在,被石安国搀着扶起,附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此番坐镇京口的?人恐怕不是朱化,此地不可久留,殿下?,咱们速速回京……”

石安国用力一点头,先送公仪老头儿上马,再?指挥幸存北羯军士们有序撤离,他?自己倒落在了最后。

这京口城,下?次再?来,又不知是何年哪月。

回头用力望一眼城头那斑驳的?大字,石安国正要挥鞭离去,却眼尖地发现城头之上竟还立着两个人。

是个小白?脸搂着他?的?女人。

石安国心头闪过不屑,而下?一瞬,他?忽有所感,目光骤然一利他?看得分明,那小白?脸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在笑!

对上石安国幽暗的目光,裴七郎嘴唇翕动,无声地道:后会有期。

此刻亲眼看着北羯军蜿蜒而去,苏蕴宜才发现,自己故作镇定,其实周身一直隐隐紧绷着,直到最后一个北羯人的?背影也消失在视线中,那根无形中捆绑着自己的绳索才缓慢松解开来。

不自觉间掌心已被汗水濡湿,瞥一眼正在专心眺望的?裴七郎,苏蕴宜一面悄悄抓了他?的?袖摆擦手,一面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去?”

“吴郡啊,你不想?回去吗?”

“……”

是啊,此间事了,不回吴郡,又能去哪里呢?

再?度换回女装,海棠红的?越罗广袖襦衫用金泥绘着云气纹,抬手可窥见内里素纱中单上若隐若现的?茱萸绣。齐腰束着青碧八破裙,十六幅裙裾皆以雀头香熏过,行走?时翻涌的?褶皱间似有暗香浮动。裙头缀着的?羊脂玉组佩随着步履轻叩,“当啷”一声轻响,将苏蕴宜从恍惚中惊醒。

辎车车窗外,熟悉的?夯土城墙已?然远去,而车壁上悬着的?铜镜中映出的?雍容贵女却分外陌生。

另一只手探过来,轻轻掀下?竹帘,“哗啦”一声,内外隔绝,京口城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裴七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是怀恋旧地,我以后再?陪你来过。”

苏蕴宜叹息道:“也不是怀恋,只是……”

只是有些不舍。

明明才被掳走?那会儿,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回家,然而如今躺在柔软舒适的?辎车中向南而去,却也并没有几分欢喜。

明珠耀眼,苏合香馥郁,竟都不及京口城中的?月光与药香。

还有……

见苏蕴宜闷闷不乐地扑倒在鹅绒方褥上,裴七郎柔声问:“怎么了?”

等了片刻,不得回应,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凑过去把人掰过来,却见苏蕴宜睁着一双潋滟桃花眼,静静地看着自己,朱唇轻启,唤他?:“七郎。”

“嗯?”裴七郎的?喉结不自主地上下?滚动。

“我想?你了。”

最后一个音尚未落地,便?被迫不及待地送入唇齿间。苏蕴宜主动勾了裴七郎的?脖颈亲吻,而他?只是一怔,双臂旋即将她往自己怀里按得更深。

燃香的?气息在车内萦绕徘徊,却也不及这一吻来得缱绻。

微微分离喘息间,苏蕴宜悄然睁眼看着这个人。

还有……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或许在她回到吴郡后,也便?如昨夜的?月光与药香一般,都要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