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娘说着, 向他伸出了手,那只手穿透冰冷的海水,递到他面前。
褚璲没有一丝犹豫,抓住她的手同她紧紧相握。
“慧娘……”
最后?一口气咽下, 四周爆发出的部下们惊恐的叫嚷,褚璲却再也听不到了。
褚璲之死并不出乎石观棠的意料,他自己动的手他自己知道,今日在此设伏,原本打的就是?让褚璲把命留在这里的主意。
可真见到那雄壮威武,仿佛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如虎熊一般的汉子在水泽泥泞中狼狈地垂下了头,石观棠的心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动。
但?也只是?一动。
终究身处乱世,鲜血、尸体、白骨,还有无尽的嚎啕与悲鸣,本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底色,人人都当习以为常。
后?退一步,石观棠漠然道:“割下褚璲的头颅,将其?尸身厚葬。其?余锦军士卒,尽数歼灭。”
“是?!”
失了主将,士气被彻底打垮的锦军便?如老?虎被拔光牙齿,只剩下仓惶逃窜的份。北羯士卒纵马乱砍乱杀,惨叫声?在芦苇荡间此起彼伏。过了三刻钟,又或许更短,最后?的哀嚎戛然而止,亲卫将褚璲尚且滴血的头颅双手奉到石观棠面前,“殿下,此地锦军已无一活口。”
“好,咱们去樊城。”
拎着褚璲的脑袋,石观棠策马率队向西而去。
不消片刻,芦苇荡再度恢复成荒凉冷寂的模样,只是?雪白的芦花染成了斑驳的血色,水泽间,无数只灰暗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穹顶冷白的弦月。
而同在这一轮弦月照耀下,高回正骑在马上奋力?追赶。
他们这头突然走了褚璲,石安国那边却来了援军,自消彼长?之下,那群原本被高回视作囊中之物的北羯人,竟生生咬穿了一个口子,一溜烟逃了出去。
这下可把他气得够呛,先?前在褚璲面前放出的豪言壮语,此时都化作一个个耳光,噼里啪啦抽在自己脸上。高回面红耳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他撒手是?绝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率众去追。
于是?料峭寒夜里,两方人马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谁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了后?半夜,月轮西沉,天?际浮现一线鱼肚白,眼看着前方的北羯人终于缓下速度,高回大?喘气着笑起来,“让你们跑……跑……跑不动了吧!”
别说是?北羯人,就是?锦军这边,先?是?围城十数日,前半夜又是?一番血战,眼下又连追数个时辰,也早已是?人困马乏,勉强支撑而已。
但?两军对垒,有时候靠的就是?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