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鄞喉结轻滑,生生咽下腹腔不断窜涌上来的血腥。
那强有力的手臂自始至终紧紧搂着她,为她遮挡风雨污泞,避去尖石利树。
那华贵的锦裳,如画的玉冠,渐渐歪成荒唐样子。
万山难阻。
“别怕。”
“我护着你。”
??前世
宣景十八年七月, 晋王发动政变,谋逆失败,被囚禁于刑部大狱, 逆王旧部皆扣于狱中。
刚取得赫赫战功又一举歼灭叛军的陆鄞, 众望所归, 被册为太子。
朝局诡谲翻涌,可晋王府里一方天, 却安安静静的。
晋王妃虞氏禁足于王府,等候发落, 母家一同押入刑部大牢。
自那日陆鄞撞破她与晋王的合卺交杯之夜后,虞晚被囚禁在这儿。
除去前半月他状如疯魔,想要便要, 被她狠狠打了一个巴掌后, 再未来过。
此时距离她生产还有一月, 她孕中多思,自己又被扣上晋王妃的帽子, 焉可知外头的父亲会是何般境遇,可陆鄞他不信她, 也不听她解释。
她们这一年的情分,到头来却成了枷锁。
她曾自作主张留下的孩子,也成了乱臣贼子的后代。
虞晚抬手捂眼, 任凭泪珠子从指间缝隙坠落。
彼此情浓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岁月见证的,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痴情, 一个人的薄情。
虽陆鄞没克扣过她的饮食, 可虞晚的身量却日渐消瘦, 明明已怀胎八月, 可披在身上的衣裳却空晃晃的,纤细瘦弱。
日子一晃,又一个雨夜。
东宫书房前,太子执笔,案牍上呈着刑部和大理寺递上来的呈文。
月满楹窗,滴答滴答的雨丝渐渐变成铜钱大小。
风雨弥漫,九足鎏金烛台上的灯火都暗了几分。
陆鄞放下笔,轻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她定是又偷偷哭了。
李忱端着参汤进了殿,犹豫良久,还是照实禀告:“逆王府的嬷嬷禀告,虞姑娘今日晌午又晕过去了。”
陆鄞眉梢微颤,脊背起伏间明显多了丝絮乱。
少顷,他淡淡“嗯”了声:“以后这种小事儿,不必再说与我听。”
似是为了掩饰,又或是展现自己的不在乎,男人若无其事的捏过那甜白釉矮口杯,随后将参汤一饮而尽。
李忱睁圆了眼睛,那七分烫的热汤,殿下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不禁微微撇嘴,心道,你就装吧。
李忱出去后,看这雨还是没有停的架势,默默的去了马厩里套了匹马。
这一月来,殿下明面上不说,可但凡每次下雨,不管是什么时候,殿下总会出宫去已经抄家,贴了封条的晋王府。
如今的晋王府里有谁,满长安再清楚不过。
这哪里是恨毒了虞姑娘,分明是舍不得,也放不下。
亥时末刻,雨声渐渐小了些。
太子公务完后出了书房,殿外守值的李忱顿时上前询问道:“殿下可要回寝殿?”
陆鄞略抻了抻肩骨,语气疲惫道:“我四处走走。”
论起说谎的艺术,陆鄞眼下可比初时精湛了许多。
语言欺骗间,还加上些许肢体动作。
那风流的俊眉微微蹙起,手臂肌理绷紧,清冷矜贵的眉眼写满疲累,端的一副昼夜公务,尽职尽责的样子。
李忱扶额,若不是知道了殿下的小秘密,他差点就信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匹骏马踏着夜色疾驰而去。
陆鄞没去晋王府,而是去了府门对面的摘星楼。
摘星楼是玄武大街一处高端酒楼,因层数多且高,故得“摘星”之称。
一月前,陆鄞将此楼买下。五楼的位置视野极佳,远远眺去,可看见晋王府那个孤陋,小小的屋子。